正文 第十三章 黑暗的春天

飄送著拉丁音樂的收音機里傳出了組鐘的音樂,興奮的播音員播送著臨時新聞。

邦彥在卧室聽著新聞。收音機調諧度盤暗淡的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緊張得如同一匹伏擊獵物的年輕的野獸。

一槍未放就從三星銀行現金柙送車搶來的錢,遠遠超過了邦彥的預想,是一筆八千二百萬日元的巨款。至少銀行方面是這樣發布的。擁擠龐雜的搜查本部馬上忙了起來。三名送鈔員和真紀子的屍體也送去解剖了。

被搶鈔票的近三分之一是連續號碼的紙幣這事,銀行方面並塊有公布。

邦彥白皙的牙齒十分耀眼。他看出了對手的用心。劫匪是一個人數不多的小組,其中幾個似乎正急等著用有連續號碼的紙幣。

一旦銀行方面查清被搶紙幣的連續號碼,就可以採用大致以下幾個偵玻步驟。邦彥也非常清楚。

第一,立即在廣播、報紙、電視台、周刊雜誌等傳播媒介公布連續號碼的數字,請求公眾一旦發現哪怕一張,就立即送交警察。

這樣可以凍結被搶錢款,使罪犯心急如焚而無路可走,從中一步步地根據探聽到的線索進行偵察。

第二,不在傳播媒介中發布,只是悄悄通知各個銀行和大的商店,這樣一來,糊塗的罪犯就會輕易認為銀行方面沒有連續號碼的數字,於是便肆無忌憚地大把花錢了。這樣就可以不費力氣地在銀行接送口或商店裡抓住罪犯。

第三,如果發現銀行職員中有同謀的,就同時通知所有銀行窗口說,由於某種原因還未拿到連續號碼的數字,因此也就無法公布。與職員勾結的罪犯得到這個情報後,便會覺得萬事大吉了。就會花那些錢或與其他紙幣兌換。

這種情況下,罪犯是很小心的,他們決不在自己住處附近使用搶來的錢。罪犯們很清楚一旦在他們居住地方的附近出現被搶的錢,那麼,他們的住處就會象颱風風眼一樣暴露無遺,緊接著,警探就縮小偵破網。

第四,只公布連續號碼的一部分數字,讓人覺得銀行並未掌握餘下的數字。罪犯了解後,雖然有一部分的錢不得已被凍結了,但會放心地花未公布數字的紙幣。而這些數字,只有銀行、大商店、金融部門以及警視廳清楚,罪犯便落入了警察布置好的圈套。

劫匪最怕搶來的錢是連續號碼,象人見了蠍子一樣厭惡。因為那些錢不僅「燙手」而且是一堆隨時可要自己的命的紙片。

邦彥將車上搬下來的紙幣堆在卧室的床上,熟練地挑著、數著。

銀行公布的數字是正確的。八千二百萬日元有五千萬日元是由總行送到支行的連續號碼的紙幣,剩下的三千二百萬日元是由各支行收上來的混雜的紙幣。

邦彥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數完搶來的錢,他將連續號碼的與非連續號碼的錢分別裝入帆布包里,又把帆布包踢到床底下。收音機里換成了Disc·jockey的節目 。

邦彥這才注意到貝雷塔自動手槍還放在屁股兜里,他拿出槍,從彈倉里退出彈夾,關上保險,取出彈夾里的子彈。他把這些東西塞到床上枕頭底下。

從興奮中清醒過來,邦彥突然感到一股寒氣。他用毯子蒙住頭,點著煤氣爐的火,抱著膝蓋在火前面坐下來。邦彥放心地盯著粉紅色的火焰。

邦彥裹著毯子,想起了從哈佛開車很快就到的波士頓灣的都市風景,銀色的沙灘,拾起被海浪推到岸邊的流木來烤牛排,又想起了與他交換毛毯蓋的有一雙迷人的藍眼睛的商場女郎。

自從轉學到哥倫比亞後,幾乎就沒上過課,邦彥再度品味著留連于格林威治村 的日日夜夜,以及那已消逝的悲寂的青春。

把頭埋在銀亮、金髮女人的懷裡,傾聽著濛濛細雨中飄過來的港口嘈雜聲,喝得爛醉如泥後,便用嘴接那些飄落下來的雪花,那雪花彷彿是凍結的天使的淚花。

寒假飛往阿拉斯加,去追逐馴鹿群。皮膚緊貼在冰冷的槍身上,徘徊於寒冷的荒野之中。早晨,醒來一看,睡袋上堆滿厚厚一層積雪,手槍的潤滑油凍住了,槍栓,撞針也不容易扳動了。

歐洲風格的探戈舞曲懶洋洋地從收音機里傳出來,瀰漫著整個屋子,煤氣爐的熱氣也充滿了屋子的每個一角落。

自己是否曾有過一個明亮健康的青春?邦彥心中突然出現了一片空白,又逐漸消失了。莫非這是戰爭中成長的孩子特有的悲哀?唯一可誇耀的是,自己的青春時光是從刀光血影中闖過來的。

邦彥把毛毯仍到床上,點上小雞形的煙斗,坐在搖椅里,一邊「叭叭」地吐著葡萄香味的煙,一邊考慮如何處理這些危險的連續號碼紙幣。

無論如何一定要逼京急非接受這筆錢不可,而且,還不能讓對方知道是我邦彥乾的。

到時候,即使京急明白自己拿的這筆錢是很「燙手的」,也巳經晚了,因為一旦號碼公布出來,京急無疑就等於引火燒身,這樣的結果才真夠有意思的呢。

但是,做到這一步不容易,現在還不能馬上辦到,那是將來的事。自己必須耐心等待,等待有一天躋身實業界。況且「燙手的」鈔票是需要時間冷卻的。

搶劫現金押送車殺人事件的特別偵查本部設在警視廳目白警察署的二層。從攖田門本廳編入搜查一課的老手中,有馬場警視。

馬場站在擁到會客室的記者團前面,閃光燈劈劈叭叭啦地照在他身上,馬場從口袋裡挑出手絹,擦了一下臉,一付四十五、六歲悠然自得的神情。

「嗯,解剖的結果剛剛出來,我念一下。」

「快點!」一個記者怒吼道。

「被害人,大西良雄,司機二十九歲,警衛人員荒川澄夫,三十歲,川崎米夫,二十八歲。死因是由於吸入抱水DDT而昏睡,被人用麻繩勒死的。推斷死亡時間為下午十二點半到一點之間……」。

「抱水DDT是什麼東西?」《東洋日報》的正田問道。

「你應該知道的呀,就是要灌醉女孩子,把她弄到手時而放進雞尾酒里那種東西,你不是說常聽螺絲、螺絲刀說起嗎?」

「夠了,別嘲弄大人了。那個被殺的女子是不是還被……」

「對了,我要說遭強暴了,你們這幫人肯定高興。被害人城真紀子,服務員,十九歲,並沒有被麻醉,頭頂部被啤酒瓶打碎。瓶子的碎片穿透骨膜陷入腦中,所以可以斷定是被一股很強的外力毆打致死。可能當場死亡。破碎的瓶子上沒有留下指紋。」

「這傢伙真不知什麼叫憐香惜玉。哎,要是還活著話,我到可以跟她親熱親熱。」留著亂糟糟的鬍子的記者故意嘆了一口氣,大家笑了。

「彼尼的老闆是怎麼回事?有沒有證明案發時他不在現場?」正田前面的記者問道。

「現在正聽取詳細情況。」馬場回答說。

「請介紹一下。」

「能否請您告訴我們說了些什麼?」記者們七嘴八舌地央求道?

「總會發布的……好了,諸位,請自便。」馬場警視麻利地合上筆記,走出武裝警察守衛的會客室。

「等等,請等一等!」

「嘿!馬場,等等!馬場這個混蛋!」記者們罵罵咧咧地抱怨。

正田給社裡打了個電話,回到休息室。傍晚的屋子裡瀰漫著刺鼻的煙味。

各新聞社的記者圍著幾個火盆。猜想罪犯的樣子。大多數人的看法是,罪犯是一個大黑幫團體中的人,並主動擔了老闆的一項任務。正田靠在牆上,在那兒深思。

記者越說越憤慨,離警察署這麼近發生如此的案件,警察署里的警察居然沒人注意到,那還要警察幹什麼!犯罪現場是一個從後門進到酒吧收購啤酒瓶,空飲料瓶的小傢伙發現的。要不是這麼碰巧的話,發現的時間可能還要向後推。幾乎在同一時刻,在石神井的森林邊,一位中年婦女感到放在那裡的現金押送車非常奇怪,就報告給附近的派出所。引起很大騷動。

正田手伸進兜里找煙,兜是空空的,他突然感覺肚子空空的,便站了起來,是啊,從今天早晨到現在一直什麼也沒吃。另外他也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於是正田跟攝影兼採訪的同事藤本說要稍微出去一會,諸事拜託,便下樓來。在汽車道盡頭,掛著新聞社旗幟的車排成長長的一列。

正田立起軍用棉夾克的領子,向目白車站方向走去。沒有特意開車的必要。空氣清冷潔凈,正田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許多。夕日很快傾斜了下去,學習院陰森森的樹林切開了籠罩四周的薄暮。

正田走近與汽車道相隔的學習院正門附近。一輛計程車開進大學校內。緊接著,是一輛象是坐著理事什麼的Dodge.et牌車,與之相隔一段距離的蘭鳥牌計程車也開了進去。

正甶突然有一種直感,他穿過街道,來到大學這一側。正門的右側有門衛把守,所以他爬上石砌的圍牆,越過上面的樹籬,跳入校園中。

裡面很寬闊,與建築物相比,校園和樹木安佔了相當大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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