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多米諾角牌

星期天。

邦彥很晚才吃了早餐,套上運動服和牛仔褲、走進了汽車房。汽車房的四壁是由隔音牆構成的。

把電燈開關的旋扭一直往右擰,混凝地板就吱吱作響,隆起一個四方形的蓋子,露出一米見方的黑漆漆的洞口。邦彥跑在地板上,拽出一個鼓鼓的,沉甸甸的帆布袋。把開關擰回原狀,混凝土蓋板發出輕微的吱吱聲關閉上了。再也看不出哪部分是地板、哪部分是蓋板了。

在拉上了窗帘的卧室里,打開了放在桌子上的帆布包。從塘邊的武器箱的抽斗里,拿出槍通條,機油,清潔油、改錐和干布之類的東西。

把帆布包里的東西統統倒在了桌子上。露出了裹著油布的五個盒型彈匣及一挺被卸成了槍身、接收器和槍閂三部分的短機槍。還有0.45ACP手槍子彈五十盒、二千五百發。

邦彥把槍用清潔油擦拭完畢,再用機油很仔細地在槍的連接部位上。完後,閉上眼睹練習短機槍的裝配。

那是美國空軍使用的從M3A1型干油槍。圓筒型的槍閂部位的前端,伸出短短的槍管。彈倉和槍柄是一體的。槍把後部伸出的金屬棒狀的槍托可以收縮進槍的接收器里。

排彈孔的折翼裝有安全裝置。

樣子雖不太好看,但卻是構造簡單,堅固耐用。與托米槍的M1A1型相同,可使用0.45ACP自動手槍子彈,並能一次連射三十發。能裝三千發子彈的彈夾,如果裝彈熟練的話,一分鐘之內,可以一氣打光六、七百發子彈。子彈可與G·1柯爾特式零點四五自動手槍通用。

邦彥閉著眼睛,靠手摸把干油槍拆開,重複著組槍的練習。動作很麻利,不出一分鐘就裝好了。撞針彈簧及彈推子絲毫沒有錯位。接下來,用手摸索著,把橡子似的子彈從細長的彈夾的上端裝填進去。

玄關的門鈴響了,固執地叫個不停。

邦彥趕緊把工具放回武器箱的抽斗里,短機槍、彈夾和彈箱部塞進床底下蓋上毛巾布。疾步向玄關走去。

門打開了,許久未見的妹妹穿著和服站在邦彥面前。

「怎麼,是晶子啊。不用按鈴就可以進來的嘛。」

「因為是星期天,我想你可能還沒起床呢……不打擾你嗎?」

晶子仰視著邦彥,散發著幽香的美麗的面龐上,蒙上了一層憂鬱的色彩,眼瞼下出現了淡淡的黑暈。露出於和服衣領之上的珠玉晶瑩的頸部,透著病態的蒼白,清晰地顯露出青色的靜脈血管,叫人頓生憐憫。

「本來想去射擊場的,不過晚些去也沒有關係的。你怎麼了,身體不大舒服么?」

「嗯。」

「外面冷吧,快進來吧。」

邦彥把晶子領進陽光照射著的起居室。把手洗了。

脫掉了外套的晶子在廚房裡轉了一陣,沏了紅茶端出來。邦彥斟上白蘭地。

「好象有什麼心事呀。」

「嗯,就是那件事——」

晶子用依賴的目光看著邦彥,開始講述起來。

戀人矢島雅之日益冷淡的態度……經人一撮合,雅之就答應了和九條財閥之女典子的親事……雅之的父親,裕介手下的律師找上門來,拿出一大捆錢要自己與雅之斷絕關係,但自己拒絕了……邦彥一邊點頭會意,輕輕地撫摸著晶子的手,而同時,他的目光的深處,伴隨著憤怒燃燒起可怕的,危險的火光。矢島康采恩和九條財閥的結合意味著什麼,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雅之就說,今年的聖誕節不能帶我去參加船上的晚會了。我早就知道了,他是打算讓九條家的典子小姐作舞伴了,肯定是的。」

晶子的聲音沙啞了。

「船上的晚會?」

「去年我就讓他帶去了,還是學生的時候呢。聖誕節的前夜,在雅之當社長的京急旅行社的『光洋號』上,有一個只有特別委員參加的聚會。普通的客人是不得加入的,那兒聚集的凈是政界和實業界的要人,在停泊在東京灣出海口的船上一直胡鬧到第二天早上。」

「說下去呀。」

「這可是個秘密喲。他們還進行大金額的賭博呢。發起人是雅之。另外,還搞了假面舞會。那個假面舞會可是不同一般哦。反正是一年一次的聖誕之夜嘛,而且,警察也發覺不到的。」

「聽起來好象挺有趣的。好羅曼蒂克呀。『光洋號』肯定是停在芝浦的。不再說點更詳細的了?」

邦彥笑道。額頭感覺直發冷。

三小時後,晶子向邦彥告辭離去。自己懷了孕,以及被通迫墮胎之類的事,直到最後也沒能對哥哥講出來。

港口到了夕陽西下,薄暮籠罩的時刻,穿著浸滿油漬的工作服的邦彥的身影,經常出現在芝浦的海岸邊。

從晶子那兒聽到的「光洋號」的事,已經足以讓邦彥動心了。也要叫矢島雅之這小子嘗嘗厲害。

襲擊三星銀行的運鈔車,即使不是馬上,那也是遲早的事。不過,到了年末,大街上人多起來,那就不利了。可是,「光洋號」上的賭博大會只有聖誕夜一個晚上。到聖誕節還有兩個星期,時間上並不怎麼寬裕。然而,這反而更激起了邦彥的鬥志。

作完公司的工作,匆忙趕上通勤電車,在神田站附近的衚衕里鑽進停在那裡的自己的汽車,繞一個大彎開到御盾橋附近水戶大學和芝浦自衛隊對面的空地上……這就是邦彥在勘査作案現場期間所行的路線。

汽車的牌號是偽造的。周圍是堆得山一樣高的混凝土預製板。邦彥在車內迅速脫去西裝,白襯衣和褲子,套上從舊衣店裡買來的套頭毛衣,皺皺巴巴的舊西服和磨破了膝蓋了的工裝褲,戴上軍用手套。腳上的鞋子換上了長筒膠皮靴,鑽出汽車。頭上還纏著骯髒的毛巾。

走近在滿載貨物、往來賓士的卡車車流下晃動著的五色橋,海風撲鼻而來。漂浮著重油的陰溝兩側,擁擠著工廠和倉庫,機帆船拖著運糞船和駁船從海面上駛來,激起的海浪衝擊著散發著焦油氣味的木排。熱氣球式柴油機的轟鳴有節奏的此起彼伏,一時間港口充滿了生機。

過了橋,左側是排成一長列的倉庫。右側的海面上,滿載汽油桶的銹跡斑斑的廢鐵的小船擁擠在一起,燒晚飯的炭爐的炊火映照著海面。

走過這一段,就是芝浦棧橋的岸壁了。高聳的導航塔上,揚聲器里傳來指揮的聲音,機動三輪車往來賓士著。靠近岸邊的貨船上,準備運往陸地的小汽車搖搖晃晃地吊在運貨架上,起重機正在吊起巨大的鋼板。

靠港加油的英軍驅逐艦,炮口覆蓋的高射炮和火箭炮直上空中,牌桌旁聚集著船倉里呆膩了的水兵。

邦彥把手插進褲兜、頭埋進毛衣的領口裡向芝浦棧橋邊走去。誰也沒有注意他。

棧橋邊停滿了木船和浮船。可以看到通向對岸的日之出棧橋。左側芝浦塔的燈火與天空渾為一體。

水面上映滿了燈火。航標燈的紅、綠色交織在一起,象俄國糖的玻璃紙一樣閃爍著紫色的光輝。汽艇和水上警署的快艇象豉母蟲似的擺動著、消失在泊在海面上的無數貨船之間。

邦彥倚靠著從混凝土岸壁上吊下來的鐵錨,點燃一支煙。銳利的目光盯著浮在對岸日之出棧橋下的醒目的五千噸級的「光洋號」。

是一艘塗著明亮的奶白色的旅遊船。從自己這邊可以看到船頭。上午從東京出航,經東京灣駛往相模灣,黃昏的時候返航。夏天裡,載著乘涼的遊客晚上也出航。

前一個星期天,邦彥在夜總會裡偶然結識了一個女子。和她一起訂了「光洋號」的特等席,錢由女方出。

「光洋號」的座席分為三等,船倉的大庁為二等席,鋪著青色的塌塌米,布置成帶有炕桌和座墊的日式客廳的樣子。還設有壽司店的攤子。

甲板上的一層船倉為一等席。是擺著柔軟的沙發和茶几的卡巴列式構造。留有酒吧、舞台和舞池的空間。是A級以下的級別。

它上面的二層甲板為特等席。分成一間間帶有門鎖的小間,設有雙人床。可以一邊享受男女之歡,一邊觀賞展現在窗外的海上風光。如果不願意關在小房間里,可以登上大玻璃牆的觀望台,在幽雅豪華的沙龍里呷著白蘭地也是很愜意的。也可以自由地下到下面的艙里。

邦彥和那個她一起上了「光洋號」。互通了姓名這才知道那個女子是個有名氣的服裝模特。

這天晚上,服裝模特一直沉浸在船上做愛的新鮮感所燃起的興奮之中,體力耗盡連澡也沒沖就睡過去了,張著嘴象條鮫魚。邦彥放開了女子的身體,隨意地在室內踱著。事先從導遊處買來的船的內部構造圖,已經刻在了邦彥的頭腦中。為了確定一下,他決定去實地檢查一番。

聖誕之夜,是不會使用二等艙的。晶子說,晚會的高潮是在一層艙里舉行的放蕩的假面舞會,和在二層的沙龍里同時開始的賭博大會。選定的客人,大約有五十對,一百人……

芝浦的貨車站附近建設中的水泥工廠的高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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