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挑戰

夏末的殘暑肆無忌憚地遊盪在羽田機場在每一個角度。在國際航道的起飛線外,密密麻麻地擁擠著迎接的人群。從第一位旅客走下弦梯起,歡呼和珧躍聲就開始在空中回想——有來搶頭家新聞採訪來日演出的黑人歌星的,有舉著話簡對著剛從國外歸來的某位要人緊追不放的……每一位旅客都被各自的歡迎者簇擁著,分享著那份久違的喜悅。

歡鬧聲暫告一段落時,在艙中閃出一位高個子青年——英俊、瀟洒、幹練。著一身合體的象牙色夏裝,一隻大皮箱輕鬆地提在左手中。

青年在弦梯中間稍停了一會兒,朝人群中的不知哪一位揮了揮右手。姿式的確很優雅,但也讓人覺得多少有些嘲弄的意味。適度的微笑,但也是雕刻上去的一樣永恆地留在線條優美的唇邊,將不吉的陰影隱隱地藏在那背後,同時,瞳孔深處閃出一股富有挑戰意味的、勇敢的光芒。他就是兩年前離開日本的伊達邦彥。約三十分鐘後,他懶散地坐在一輛疾馳的出租汽車的座椅上。

時隔兩年的東京。大森的街錄飛速從車窗外閃過。三年前,正是由這大森的一處射出的子彈而引發的、長期侵蝕、折磨著邦彥內心的一股昏黑的怒火,童新開始燃發。

曾襲擊過國際賭場的賭頭、盜取過製藥公司的現款、強奪過大學的入學金,而在幹完這些之後又巧妙地逃過警方的搜捕的邦彥,離開日本後就飛往美國的哈佛,在那裡修完碩士課程後又轉入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博士課程。

而後……此時,邦彥以一位拿生命和野心作賭注的賭桌上的大贏家的身份,又回到了日本,但是,他的瞳孔顯得有些發暗,比這夜色更陰翳。

一年以前,邦彥收到了妹妹晶子寄來的航空信。也許應該完全歸於命運的玩笑——晶子告訴他,她已經陷入了矢島雅之的情網中。

矢島雅之是被稱為現代怪物的京急康采恩實業總公司的董事長矢島裕介的公子。京急公司控制下的企業有陸軍、海軍、服務業、商業、不動產、金融部門的總共一百多家。雅之就是在這中間佔有極其重要地位的京急公寓及京急觀光兩家企業的總經理。雖然還不到三十歲,但與政界往來十分密切。其父裕介是位遠近馳名的風雲人物;雅之的母親則出身於長州名門佐藤家。

看到晶子來信的時候,邦彥直感到渾身的血在倒流。

二十多年前,邦彥的父親英彥在哈爾濱經營新滿州煉油廠。工廠的僱員多達近千名。「九·一八」事變後,借著日產聯合公司進入滿州的浪潮,利用那裡豐富的資源和便宜的勞動力,工廠一下子脹大起來。

英彥正是在事業上一帆風順的時候得了長子邦彥。而如今顯赫一時的矢島裕介,那時只有一些三流的小公司分散在大連、瀋陽和長春三個地方,在企業界中還是個靠邊站的角色。

英彥的全盛時期並沒有持續多久。董事木村和經理部長小川密謀以購買原料為名把公司的票據向外發出,按當時的貸幣計算總共是五百萬。而且事情就發生在英彥外出旅行的一周之內。事先已被裕介收買的木村和小川,將那些票據發往裕介用自己的資金掛牌的一個「幽靈公司」。

當英彥旅行回來的時候,眼前大勢已去,一點挽回的影子都看不到。木村和小川早已攜帶大筆的錢逃之夭夭。英彥即使起訴也無濟於事。

之後,矢島又運用巨額資金,讓心腹部下橫田出面去侵吞走投無路的新滿州煉油公司的股票。就這樣,英彥的資金一被耗盡,矢島就逼迫他出讓現有股份,而且逐漸把自己的部下安插在董事、管理、監查等重要職務上。

橫田也按照裕介的步署,大力收買那些高級職員、顧問和律師,逼迫英彥退職。

當然,在這一全過程中,矢島是絕對不出面的。不僅如此,還假意聲稱對英彥的困境十分同情,每每貸款給英彥,但那是月息兩讓的閻王債!

就這樣,慌不擇路的英彥便輕易地相信並開始依靠矢島。當從惡夢中醒來的英彥意識到自己上了矢島的圈套時,公司的動產不動產也被其奪了個乾乾淨淨。

矢島以此為契機開始發跡,並帶著「剝皮裕介」的綽號向上層經濟界大步邁進。

被徹底擊垮的英彥經過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從虛脫狀態中恢複過來。但他已經徹底失去了重返企業界的氣力,終以一名清閑的小官吏的身份結束了一生。

自那以後,英彥對此事雖然絕口不提,但在死前留給邦彥的遺書中卻寫滿了對矢島的詛罵。邦彥把此事牢牢記在心中,一直尋找復仇的機會。

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晶子竟然愛上了矢島的長子雅之。邦彥心情很複雜。在責怨晶子的同時,另一個念頭總時不時地湧現出來——以晶子為跳板,爭取打入矢島的公司,然後從內部搞垮它。

「現在橫田、木村、小川這些雜種都成了京急企業的核心人物。但,我要叫他們和矢島一起體驗一下他們精心築起的安樂窩被搗毀、他們從那上面猛跌下來是什麼滋味!」

矢島的爾急王國是有著強大的實力和絕對的權威的。而這些恰恰激起了邦彥強烈的逆反心理和破壞欲。當然,赤手空拳一文不名的自己要去對付擁有千億元資本的京急這個龐然大物,目前還無從談起——這一點邦彥自己也很清楚。

「必須有強大的財力做前提!」

要得到這些,需要冷靜的頭腦和順手的武器;此外,還需要年輕。現在,邦彥剛剛二十八歲,不用著急。有志者事競成——沒有辦不成的事。世界上有這樣一種人:他只有在全力追求自己的目標時才能體會到自己生命的意義。邦彥就是這樣的人。

從哥倫比亞大學的研究生院退學後,邦彥就著手把自己在美國開慣了的凱迪拉克託運來日本,並且在散熱器中巧妙地藏入五支拆卸了的手搶和必備的槍身、彈倉各十個;油箱中塞滿了短槍關槍和各種子彈……

機場的包租汽車駛入了市中心。邦彥從車中抬眼掃視著兩旁林立的建築群。

兩個月過去了。

池袋西口。濃霧瀰漫在樓群間,星星點點的霓虹燈閃現在其中。

一輛普林斯牌小轎車在三菱銀行側面的大街上慢饅滑行著,在莉莉酒吧附近停下。坐在方向盤前,頭上的皮帽壓得低低的車手,正是伊達邦彥。

朦朧的霓虹燈光射進車內,勾畫出俊美的臉龐上那稜角分明的線條。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睛,盯著莉莉酒吧的直往下摘著水珠的旋轉式玻璃門。

帶著薄薄的鹿皮手套的一雙手輕輕擺放在方向盤上。烏黑的夾克在胸部位微微鼓起。

十二點五分。一個裹著灰色風衣的矮個子男人晃里晃當地從酒吧中走出。顯然那人暍得太多了。

邦彥的嘴邊緩緩露出一絲微笑,眼中泛出一股調皮的光。一扭身把車子後門打開。

「先生,您要車嗎?」

「到東長畸,多,多少錢?」小個子男人搖搖晃晃走過來。

「一百塊。」

「好,我,先付錢。」

屁股剛一落到座位上,他就打著呵欠摸出了一枚1百元的硬幣。

「到長町四丁目時叫醒我。從銀座一直喝到這樣,換了好幾個地方,困得不得了。拜託了。」結結巴巴地甩下這麼幾句話後,把眼一閉,睡了起來。

邦彥狡黠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開始打火。這輛車已換了時速高達一百八十公里的高性能引擎,邦彥賣掉了那輛凱迪拉克才換來改造這輛車的高費用。

東面的大街。兩邊的人行道上大約每隔五米就站有一名妓女。

普林斯牌轎車在要町的十字路口朝左拐去。這是一條寬闊的大道。儘管霧大遮住了視線,來來往往的計程車和大卡車仍舊旁若無人地快速行駛著。

邦彥把車速提高到每小時八十公里。用頭燈示意了一下後便開始超車。從三角窗的縫隙中「嗚——」地灌進一股風后、車輪下的黑瀝青路飛似地朝後退去。

邦彥只用左手輕鬆地撥弄著方向盤,細細品味著冒險超車的樂趣。快到椎名町車站附近的立交橋時,邦彥把車速降了下來。車橋的兩邊延伸著的鐵隔離墩上的夜光塗料,閃著紅光,象無數只惡狼的眼睛。

邦彥腳踩閘板,方向盤往左轉。靠慣性前進著的汽車在「U」字形的立交橋的中央靠左的地方停了下來。

邦彥關閉了引擎,又滅了車燈後從車上走下來。鋼筋混凝土的橋欄杆也只有到腹部這麼高。

沒有風。

右手方向是黑漆漆的站前商業街。左方池袋的夜空,被七彩的霓虹燈染映成紫紅紫紅的顏色。

下面接連過去三輛電車,使立交橋一陣顫動,紅色的車尾燈光長長地拖在鋼軌上,又慢慢地消失。

邦彥看了一眼手錶。拉開夾克的拉鏈,右手伸入腋下、左手用力拉開後車門。

猛地一抓客人的肩膀,使勁搖著。

那矮個子半起身,有些詫異地轉著眼睛向四周張望著。

「這,這是哪裡?你把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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