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入學金

這是孤獨的變態者們發狂和神經錯亂的祭夜。

這天晚上,邦彥犯了一個判斷上的錯誤,從而導致了惡運。夜已經深了,他在有樂街站下車,在銀座四丁目的十字路口向左拐去,一邊瀏覽著街邊的櫥窗,一邊走著。

綠色和黑色相雜的外套下面,帶著淡色條紋的白襯衫配著十分得體的暗綠色的領帶,上面帶著的綠寶石領帶夾深深地吸引了邦彥的注意力。

在飾品櫥窗里,邦彥發現了用大珍珠製成的袖口上的扣子,被緊緊地吸引住了,正當他想要再仔細地觀察一下而轉動了一個角度時,眼角里突然瞥到了兩個尾隨著的跟蹤者。兩個象車轍和相棒似的大傢伙。

不由他多想,邦彥立刻離開了櫥窗,往明亮的地方走去。再不講計謀的人,恐怕也不會在如此人頭混雜的鬧區公然開槍射擊吧。

這麼一想,甩掉這兩個不死心的傢伙看來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是,纏上的結扣無論如何也是必須解的,認出自己這張臉的人怎麼也不能再讓他活下去。

在松屋的邊上向右拐入了小衚衕。

他的臉上絲毫沒有什麼變化的表情,但是腋下卻微微滲出了汗水。在靠近一塊立著的廣告牌的暗處,趁著彎腰系鞋帶的功夫,把藏在右腳上的毛瑟槍轉移到了右手,順勢插進了外衣右袋。

一邊走,一邊插著薄口袋。

從今宵晚會散場出來的同性戀男孩們擁著走了過來。

男孩們塗著唇膏,邦彥攙住一個帶著靦腆的男孩。

紫色的風衣里,袈著嬌小瘦弱的身體,彎彎的睫毛又長又黑。

邦彥左手緊緊地抓住男孩的右手腕,右手握著口袋裡冰涼的毛瑟槍柄。

一邊和小孩並排地走著,一邊和顏悅色地說。

「真漂亮啊。看上去跟阿多尼斯 、西亞新斯一樣啊!」

邦彥甜甜地輕聲誇獎道。眼睛注意著相隔二十米開外,混在人群中尾隨著的兩個跟蹤的傢伙。

男孩的睫毛一閃,帶著羨慕的目光。

「你才真的象阿波羅呢……」同時臉上象向日葵般展開甜甜的笑容。

靠著街兩邊林立的酒吧、酒店的霓虹燈和裝飾燈光,邦彥不斷地窺視著左右停靠著的汽車內。

帶著甜甜的微笑,只是不住地和小孩談一些沒什麼意思的話題。

走過歌舞會場的時候,他的眼光停留在一輛車上。這是一輛黑色的低車身,尾部尖的卡迪拉克牌豪華的小汽車,重要的是車鑰匙被遺忘在車門上。

「哥哥帶你去好地方玩。」

「太好了。哥哥,你真闊啊!」

帶著雀躍歡呼聲,邦彥讓男孩坐到了自己的右邊的座上,順勢瞅了下前邊的燃料指示器。汽油還很足。他輕輕地發動起卡迪拉克,朝著日本橋的方向飛馳而去。

從車前的反光鏡里,他看到這兩個追蹤的人攔了一輛路邊的計程車,象是駕著車似的尾隨上來。

邦彥看清了這些,車速越來越快,已經快要接近八十公里了。甲殼蟲似的計程車,從後面搖搖晃晃地追了上來,大約離開有五十米。

邦彥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摘下了領帶上的別針,擱到了口袋裡。又順勢拷到了男孩的肩上。

男孩出神地保持著身體的平穩,稍稍靠近他的耳邊,飄來一陣濃烈的香水的氣息。

過了人頭噪雜的亂鬨哄的上野廣小路,在公園的旁邊向左一拐,邦彥駕著車向荒川飛馳而去。

人越來越少了,車燈和迎面而來的車燈交織成紫色的霞光,象幾條割裂地面的線條交錯著,過往的車也屈指可數了,月亮躲進了黑黑的厚雲里,滿天夜空沒有一顆星星。

人影巳經完全看不見了。穿過前面的漆黑一片,漸漸浮現出模模糊糊的廢水處理廠的輪廓。

邦彥提高了車速,用力踩加速器加大油門向前駛去。

卡迪拉克象在空中飛一樣疾速行馳。風呼呼地尖叫著,掩著車前的擋風玻璃,迅速向車後逃去。

後面跟著的路諾車,已漸漸被甩開了距離。「抓緊了!」邦彥對男孩說,然後一邊拉制動器,一邊把車檔降低。

車子發出金屬的嘎吱嘎吱聲,車身帶著劇烈的震動,滑行了一段急停了下來。

車胎蹭著砂地傳來吧啦吧啦的摩擦聲。車裡的兩人被車的慣性帶著向前彎了下去,好不容易又直起身恢複了原樣。邦彥把變速檔調到了N檔,讓發動機開著不熄火,隨後關上了所有的燈。

男孩象是從夢中驚醒似的,獃獃的一聲不吭,邦彥拽著小孩的手,邁開步子向黑暗中走去。

前面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三、四堆磚頭堆的小山,象橫著的門那麼高和寬,黑暗中依舊隱隱約約地浮現出輪廓。

邦彥從其中一座石堆後迂迴過去。

背後是一座倉庫,混凝土牆延續著,再往前是個廣場,是一個絕好的足球場。

遠處傳來了被丟棄了的盜來的卡迪拉克馬達的轟鳴聲。

「真嚇人!要幹什麼呀?」

男孩嚇得面色蒼白,擔心地詢問。邦彥從口袋裡拔出右手,用手掌輕輕地在男孩的後脖頸上打了一下,男孩支持不住頭一暈向前倒了下去。

邦彥把男孩的兩手扭到身後,把他提起來讓他跪住,用右手抓住男孩的兩手,然後左手地封住男孩的嘴。男孩驚慌萬分,嚇出了冷汗,睜著眼睛象是要哭出來似的,雖然不住地掙扎,但是顯然越掙扎就越疼,終於精疲力竭了。

邦彥跪著一條腿,蹲在男孩的背後,小男孩「咚咚咚咚」飛快的心跳聲傳過來,和自己的心動交在一起。

口中直發乾,變得有點粘,邦彥沒有心思,煙也不想抽。

跟蹤的裡頭那個象車澈似的傢伙,確認卡迪拉克猛地加速了,就威逼司機。

「引擎燒壞了也要給我加速!」

一邊用左手扳著前邊的司機,一邊用右手熟練地拔出手槍,敲著他的背。

「不行,沒用!這車根本就不可能!」

司機一邊大聲回答,一邊悄悄地用左手摁亮了防劫燈的按扭。

「別逗了!」

「車澈」的謾罵震動著車,一邊用槍口使勁捅著司機的後背,「啊,別亂捅了!」司機一邊疼痛地尖叫,一邊使勁加大了油門。

「車澈」的眼裡露著冷冷的凶光,帶著一股報復的慾火,全身燃起一股殺意,要把失去的面子嬴回來,同時又是一種職業的賭性。無意之中把假牙露了出來,鼻尖上有幾道深深的皺紋,整個扭曲的臉上發硬了。「車澈」急得腳不停地動,左手抓著司機的靠背,象是要把它給抓爛了似的。

坐在左邊的「手槍安」的右手也握著一支稱作獅子鼻的槍身極短的左輪手槍。搖下了車窗玻璃,優雅地扣住扳機,眯起眼輕輕彎著腰對著窗外。

長長的鬢角,燙髮彎曲著蓋在頭上,發臘閃著黑紫色的光,橄欄色的臉上,帶著年青人特有的無對方的狂妄的光輝。

對生來就是個賭徒的他來說,能不能把邦彥殺了已不成為問題,他正夢想著漂亮地幹完這次行動,得到頭目里甘的賞識回到馬尼拉,作為一個職業殺手威名四揚那是何等的令人意氣飛揚的事。

「喂,那小子已經沒影了。」

「別擔心。目標是污水廠。現在那小子該聞到地獄的氣味兒了。」

過去,「車轍」的喉帶曾被邦彥打得快爛了,所以現在他的聲音象壓癟似的。

兩分鐘後,在路諾車前二百米左右的地方出現了卡迪拉克車。

「停車。小心點,把引擎和車燈關了,靠到車的右邊去。」

路諾車靠著憤性向前滑進,離卡迪拉克,只有五米的邊上停了下來。卡迪拉克的馬達還在轉著,「車轍」用力在司機的頭上砸了一槍托,與此同時,安迅速地舉起左輪手槍對著那車開起火來,連射的子彈在車上亂飛。

卡迪拉克車發出噼噼叭叭的聲響,打碎的玻璃象塵埃一樣四處飛散,車身上的黑漆也剝落一地。在一通驚心動魄的聲響之後,安已經陶醉於自己英勇無比的壯舉中了,臉上帶著一股聲討的表情。打完子彈的安,從車窗上抽回身子,在車裡彎下身子,把摺疊式左輪槍打開,卸下打空的子彈匣,左手抓著大把的子彈,慌亂地往38口徑的彈膛里填塞子彈。

慌亂加上黑暗,有兩、三顆子彈掉落到車裡。越過安的肩膀,「車澈」用打開保險的路加槍不斷地向卡迪拉克射擊。德國產的這種自動手槍,其殺傷力絕不亞於45口徑的手槍,這是9mm口徑中最高檔次的一類。

「傻瓜,車裡根本沒人。安,你這傻爪,過來看。」

「車澈」吃過苦頭,所以記憶猶新地用沙啞的聲音抱怨著。

安左手打開車門,把槍往腰裡一插,彎下身子進了黑暗之中。

快靠近卡迪拉克時,向破碎的車窗中又亂射了兩槍,才起身往裡張望。

「他媽的,空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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