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遇險

二月二十八日。一個不吉利的星期五。

天空從早上開始就陰沉沉的,寒風中帶著陣陣濕氣,給人的感覺是馬上就要下雪了。

和平計程車公司的司機西山明,是一個體格健壯,臉膛通紅的中年男子。

邦彥在池袋車站東口上了他駕駛的黃色豐田車,淡色燈芯絨的便帽低低地遮著邦彥的眼睛,白口罩罩住了嘴和鼻子,還不時發出輕輕的咳嗽,他手上戴著十分合適的薄薄的手套,左手拎著一支白色的小皮箱,右手拿著一束用報紙包著的花。一條銀灰色質地上印著紫色花紋的真絲圍巾,從邦彥褐色皮大衣敞開的衣領中露出來。色調柔和的褲子線條筆直。

邦彥坐在司機左邊的座位上,把皮箱放在汽車地板上,又把花束放在箱子上。

「去雜司谷的墓地。」

邦彥說了一句,輕輕閉上了眼睹。

計程車開了三四分鐘,就到了白牆圍繞著的墓地。墓碑整齊地排列著,向遠處延抻到很遠,落光了葉子和高大的樹木無言地守護著墓地。由於今天寒風刺骨,所以根本沒有人到墓地來獻花掃墓。

「就停在這裡嗎?」

「請開到墓地裡面去。」

在司機報了價格開收款條的一剎那,邦彥從褲兜里掏出「千斤頂」,朝司機的後腦用力一擊。

司機向前一倒,前額重重地砸在方向盤上,昏了過去。

邦彥把千斤頂放回衣袋,把昏倒了的司機推到左邊座位上,自己握著方向盤,把車向前開。他把收款袋裡的錢全掏了出來,有四千多日元。在墓地中央,寂靜的垃圾處理場旁邊,有一個中間掏空了的大石碑。空石碑上有一個鐵門,可以開關。

邦彥打開石碑上的鐵門,把司機從車上拉下來,扔進鐵門裡。然後用淮備好的麻繩把司機的手腳都捆了起來,又用「千庁頂」猛砸司機的頭。

邦彥從司機的口袋裡搜出錢包和一塊手帕。他把鈔票從錢包里拿出來,又把錢包塞回司機的口袋。錢包中有五千日元。

他抬起司機的下顎,把手帕揉成團,塞進他的口中。

關上鐵門,走回汽車,邦彥把司機倒下去時落下來的和平公司司機的帽子戴在頭上,把自己的便帽塞進口袋裡。然後他拿著花束下了車,分成幾束分別放到附近的墓碑前。

邦彥把車開向墓地相反方向的出口,一直開上了石板路。他又把車前的空車標牌放了下來。

他飛快地開著車,沒有理會招手示意停車的一對情侶,一直把車開到小道的入口處,在人行道旁邊停了下來。這便是邦彥窺視已久,被工廠水泥高牆包圍著的那條小道。他沒有關上發動機,輕鬆地靠在椅背上,從皮箱里取出一本新潮周刊流覽著,眼睛其實並沒有停在雜誌上。匆匆忙忙在人行道上走著的行人和道上一掠而過的汽車,都沒有注意他的這輛計程車。

二十分鐘後,那輛土黃色的車身上用綠油漆刷著「明治製藥株式會社」標記的現金運送車在計程車的後視鏡中出現了。邦彥伸出右手搖下車窗,左手取下口罩,放進口袋裡。

看著現金運送車開進小道,邦彥抬起踩在離合器上的腳,用左手握著方向盤,調過車頭,慢慢地跟了上去。而他那隻摘了手套,放在膝蓋上的右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握住了保險大開的柯爾特手槍。

在兩側高大的灰牆中間,彎彎曲曲的小道上,邦彥開著計程車,與前面的送款車保持十五米的距離。周圍是空氣都在顫動的工廠發出的噪音。

送款車在前面的拐角處向左轉彎,這樣它的後視鏡中就看不到計程車了。邦彥此時急忙用腳一踩剎車器,同時左手向左打方向盤,把右手伸出窗外,向送款車的後輪連射三槍。

手中的柯爾特手槍發出很小的聲音,同時輕快地跳動著。蹦蹦出來的空彈殼冒著清煙,划出漂亮的弧線,碰在計程車身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開槍的聲音,在兩旁工廠的噪音和送款車的馬達聲中,沒有被上面的人聽見。送款車的後輪被擊中,爆炸了,卡車又向前開了幾步,最後終於停了下來了。

邦彥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把手槍放回衣袋,計程車在送款車的後面停了下來,響了響喇叭。警衛從車上的助手席上下來,彎下強壯的身體,檢査爆炸了的輪胎。聽到有人的腳步接近,他猛地直挺身,手中緊握在黑色大衣的皮帶上掛著的櫪木棒。

帶著計程車司機帽的邦彥,已經從車上下來,站到了警衛身後。

「車胎爆了,要幫忙嗎?」邦彥一邊笑著,一邊大聲問道。

一看是計程車司機,警衛放下心來,說了句「不用了……」,就又彎下身檢查起來。

頂著警衛穿著大衣的左肩,邦彥扣動了扳機。隨著一聲沉悶的槍聲,火藥燒焦了大衣,子彈從警衛肩胛骨的下邊穿過肋骨,擊中心臟,又擊折了一根肋骨。警衛象被彈出去了一樣撞到卡車車身上,又癱倒在地上。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一命歸西了。

司機聽到―聲輕微的槍響,離開方向盤,從左邊的車窗探出身子往個看。一顆子彈射進他的左眼,眼珠被炸爛,腦漿綳裂,子彈擊裂後頭蓋骨停在了那裡,司機被子彈的衝力彈回到方向盤上。

邦彥拔出了子彈夾,重新裝入五發子彈,又把彈夾迅速推進槍柄。

關上手槍保險,邦彥用左手拉開大衣衣襟把手槍插進腋下的槍套里。然後又把手套戴上。他迅速把地上的兩個空彈殼踩扁,拾起來放進衣袋裡。

他掠開警衛那還滲著血的黑大衣,找出了一串鑰匙。他用其中最大的一把鑰匙插進卡車後面拱形大門上的鑰匙孔里,輕輕一轉。

車門應聲打而開,邦彥迅速跳了進去。車裡共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尼龍口袋。

他用小刀一個一個地把袋口劃開,檢查了袋裡的錢,然後只拎著裝有五千日元和一千日元面值鈔票的兩個口袋,跳下卡車。

邦彥把袋子扔到地上,又把警衛沉重的屍體扔上卡車,然後關上車門,把鎖鎖好。

他把鑰匙串放進自己的口袋裡,拎著兩個袋子跑向計程車。在前方的地面上,三個彈殼閃著微光,邦彥上前將它們一一踩扁,然後放進衣袋。

邦彥鑽進車裡,把兩個袋子放進皮箱,然後把皮箱放進坐墊下面的空隙里,三分鐘之後,計程車駛出小道,駛向對面寬闊的大道。

當他開著計程車繞了個圈向墓地駛去的時候,一輛警車鳴著警笛,去追一輛逃跑的汽車,警車象狂奔的公牛一樣,擦著計程車旁邊,飛掠而過。

專心致志的邦彥的眼睛裡閃出冷冷的光,嘴唇向上一挑,展開一個勝利的微笑。

駛過東京都電車公司的失散兒童招領所,向左轉又開了兩分多鐘之後,就又上到了石板路上,再次回到了基地。邦彥把計程車開回原來停車的地方,摘下司機的帽子扔在一邊,掏出自己的便帽戴在頭上。然後他拎起小皮箱準備離開,忽又轉過身朝那個空石碑走去。

他用右手緊握著左腋下冰的手槍柄,左手慢慢打開鐵門,摘下左手的手套,去摸了摸計程車司機的脈博。司機的心臟還在跳。

他把司機搖搖晃晃的身體拉起來,讓他坐在那裡,用左手扶著他,然後右手伸進衣袋裡,摸出「千斤頂」,使勁渾身的力氣,朝司機的後腦猛力一擊。司機頭骨破裂,氣絕身亡。

從司機鼻孔中噴出的鮮血的氣味,讓邦彥覺得很刺激。

關上鐵門,拎起皮箱,邦彥邁步朝外走去。

他那沉著、冷靜的臉上,沒有一絲緊張的神情。兩隻耳朵被凍得紅紅的,他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天真無邪的。

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下起來了。

大而柔軟的雪片落到地上便融化了,把干土地浸濕成了黑色。風把雪粒吹起來,形成銀色的雪霧,飛舞著,狂叫著。

沒有多長時間,雪就不僅已經把屋頂和樹枝都蓋上了,而且在馬路和人行道上也積下薄薄的一層。靴子踩在上面,發出令人愉快的吱吱聲。

邦彥在目白的學習院附近,上了事先停在那裡的自己的那輛王子牌轎車。

帽子上,肩膀上和眉毛上積著的雪花都開始融化了,化成美麗的小水珠落下來。

他挪開地毯塊,然後按了一下計程器旁邊的一個按鈕,那個藏東西的小門就打開了。

邦彥把小皮箱,手槍以及備用的子彈放進去,然後又把蓋子蓋好。

越下越大的鵝毛大雪蓋在被煤煙熏黑了的街道上,就象是聖誕節的大蛋糕一樣。在一片銀色的世界裡,邦彥一邊注意著不讓汽車打滑,一邊打開車燈,慢慢地開著車。

他打開超短波收音機,對好頻率,一邊竊聽著警方偵査行動的進展,一邊小心地躲過警戒線,一個小時以後,他把車開進了大雪覆蓋的車庫。

喬尼看見主人回來了,歡天喜地地搖晃著尾巴向邦彥跑來。

邦彥把皮箱和手槍拿進房間里,點著煤氣爐,抖抖嗦嗦地脫下被雪浸濕了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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