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偶數點與奇數點

由安德烈負責的輪盤賭桌是五號桌。伊達邦彥掏出幾張鈔票,作為小費給了侍應生,然後站起身來,他來到香煙專售櫃,盯上了圖案為三個騎手和日、月、星的土耳其香煙——希帕奇。

這是在英國極難搞到的珍品。邦彥買了五包,將其中四包放進內兜,然後向五號輪盤賭桌走去。特別會員室的飲料一律免費,只有香煙需自己掏錢。

鋪有綠色呢絨布的桌子上,三十六個格子排成三列十二行,裡頭寫有三十六個數字。數字上頭以及紅格、黑格內堆著籌碼。桌子周圍,除了客人們外,還能見著賭桌主任、工作人員、以及侍應生等的身影。

負責投骰子的安德烈站在賭桌邊,十分激灑地豎起長長的耙子作好準備,一雙嗜睡的眼睛望著正在轉盤上旋轉、跳躍的象牙球。

身著多少有些舊了的無尾夜常禮服的安德烈年約五十齣頭,頭頂心的頭髮幾乎掉光了,水汪汪的茶色眼球下的眼袋裡顯得很沉重,活象一隻大青蛙。

邦彥向替他拉出椅子的侍應生微微一頷首,坐在了扶椅上,隨即打開希帕奇煙盒。他抽出一支芳醇的煙,叼在嘴上。

「請來雙份苦艾酒和伏特加。」他說道,給香煙點上火。

邦彥的椅子邊上坐著一位裸露出滿是雀斑的肩膀的美國女人和一個眼光令人發膩的拉丁裔男子。

邦彥前頭,賭桌主任拿著記錄用的卡片和圓珠筆走過來。特別會員室主任趕忙走上前去,低聲向他介紹邦彥的事,說他是原卡爾帕契亞王國的第三王子紀沃格·菲爾德南多·帕特羅夫斯基殿下。賭桌主任聞言,深深地垂下了頭。

象牙球落入綠色小孔內。

「零」

安德烈無精打采地說道,用耙子將桌上的錢攏在一處,推到工作人員面前。小球一旦進入零號小孔,賭注即成為局東之物,就是賭場的收入。當然,一開始就下注在零上的客人能夠獲利三十六倍……。

蒙特卡洛及尼斯的輪盤上設有一個零號,而拉斯維加斯的賭場則實行雙零制,有兩個零號。客人們不住長噓短嘆。

正如皮埃爾所說,希帕奇這種土耳其煙的確很棒。邦彥從口袋裡拿出價值二十萬法郎的籌碼,擱在桌上。

「下五萬法郎在奇數點上。」他說道。

安德烈向邦彥面前的籌碼堆伸出耙子,從中拉出五枚面值一萬法郎的籌碼,將它們押在奇點的格子里,動作乾淨利落。別的客人也開始下注,但沒一個象邦彥那樣一次就押五萬法郎(相當於三百六十萬日元)的。

安德烈等客人們都下完注,拉響小鈴,將客人的注意吸引過來。他把耙子交到左手,右手握住象牙球,還是這隻手,向右轉動四根軸突起的轉盤,同時向兩層轉盤間的溝內投入小球。

象牙球跳動著,發出「喀啦喀啦」的干響。轉盤速度逐漸減慢,安德烈第二次揎鈴,向顧客示意,這時不能參賭了。

慢慢滾動的小球落入從一到三十六和零點這三十七個小洞之中的一個。

「十六——紅色——低目偶數。」

安德烈的語調仍是那麼有氣無力。

邦彥下的五萬法郎的籌碼被耙子收去,除歸入蠃家名下的那部分外,其餘都推到了賭桌主任面前。邦彥不動聲色,端起送來的伏特加抿了一口,今天晚上有點喝過頭了。

「奇數點五萬法郎。」

下一回合開始時,邦彥仍將賭注押在奇數點上。

「三十四——紅色——高目偶數。」

輪盤又一次轉動,安德烈又毫無表情地宣告了輸贏況。

緊接著,邦彥仍押奇數,結果又是偶數點。只有五萬法郎的籌碼了。鄰座的美國女人將視線找向邦彥,滿含著同情和獻媚之色。

邦彥終於開始相信皮埃爾的話了,象安德烈這樣的老手,他想讓小球停在哪個數字點的孔穴里,他就能分毫不差地做到。

但是,邦彥絲毫沒有為之所動。他鼓鼓囊囊的夜禮服內兜看上去似乎至少裝有上百萬法郎。可實際上裡頭裝的是希帕奇香煙盒和特製捲煙盒,以及從英國帶來的十萬法郎中剩的那九萬。他微笑著撫摸著內兜,平靜地說道。

「奇數點。」

一直在邊上察言觀色的其他客人暗自竊笑,紛紛將籌碼投入偶數點。合計超過了十五萬法郎。

邦彥今天光臨賭場的目的,不光是觀察安德烈本事如何,而且還要使自己適應輪盤賭和賭場的氣氛。

就這樣邦彥連輸三回,下一回如再輸,從皮埃爾處借來的錢就將分文全無。如果安德烈不出錯的話,這回該出奇數點了,畢競是十五萬法郎對五萬法郎啊。

如果打在奇數點上,儘管可得五萬法郎,但因別的客人的十五萬法郎將全部輸掉,所以賭場可獲利十萬法郎。

而且,這回如果讓邦彥贏,賭場還能免得背上一個壞名聲,讓人說把邦彥搞得一敗塗地,徹底破產。

但是,邦彥想徹底搞清安德烈的手段究競如何。因此,他毫不在乎地從內兜抓出已所剩無幾的九萬法郎中的五萬。

「這個押偶數點上。」

將錢扔在了桌子上。

「……?」

賭桌主任驚呀得睜大雙眼。

最後結果不管是奇還是偶,邦彥都是不可能有進項。因為把十萬法郎分一半分別投在偶數點和奇數點上,它們只能是原來的十萬法郎。安德烈微露不滿之色,用耙子輕輕敲了兩下肩部。

「是的,殿下。」

賭桌主任替邦彥數好錢,並將五萬法郎現鈔兌換為籌碼,擱在偶數點上。

輪盤轉動起來,象牙球漫無目地跳動著。對邦彥而言,這一回是孤注一擲。只要安德烈的確高明,小球這次絕對應該落在奇數點的小洞內。

當小球落入某個孔穴的一剎那,邦彥故意將視線從輪盤上移開,臉上就象是用木頭雕成的,毫無表情地點燃了第二根希帕奇香煙。

貌似高雅的客人們忽然發出高而又顫的喊聲,把邦彥引向了安德烈的方向。

「二十二——黑色——高目偶數」

安德烈的聲音和表情帶有些許苦澀,結果又是偶數點。看來,安德烈的技藝高超也並不是絕對的。

接著。

「下十萬法郎在奇數點上。」

邦彥道。他又把寶押在了奇數點上。別的客人爭先恐後地在偶數點上下注。

小球落在了奇數點上,邦彥一下子挽回了二十萬法郎。這之後連續五次奇數點獲勝,每回都押十萬法郎的邦彥的手頭,已堆放了高達六十萬法郎的籌碼。

賭資比較充足,有了餘裕,於是邦彥歇了一場。下一場開始,他首先從五萬法郎開始按偶偶奇奇的順序押注,然後又從十萬法郎……二十萬法郎,每次分別增加一倍進行下注。加倍下注雖是很實在的玩法,但另一方面它也不可能獲暴利。但對邦彥來說,他的主要目的在於更詳盡地觀察安德烈的本事,只要不受大的損失就可以了。

別的客人被邦彥大額下注的舉動所誘惑,也開始押十萬法郎、二十萬法郎。

到凌晨三點,經過無數次的輸輸贏贏,邦彥面前已堆滿了籌碼,價值約一百五十萬法郎。如換成日本貨幣單位,實際上已接近一億一千萬日元。

豪賭仍在繼續,邦彥開始意識到,安德烈正拚命從玩十二調式,四調式、六調式的客人身上撈錢,以盡量彌補賭場因邦彥而蒙受的損失。也就是說,即使是被稱為蒙特卡洛第一轉盤手的安德烈,也不能分毫無差地打出奇數點或偶數點。不過要讓小球停在他想打出的數字附近,倒可說是百發百中。輪盤賭的奇偶大多是偶二奇二的不斷反覆。

為證實他的推理正確,邦彥開始十二洞式(三十六個數字按一至十二、十三至二十四、二十五至三十六分成三組,將注下在其中某一組或兩組中),每次押五萬法郎,結果連敗六場。

邦彥站起身,給賭桌主任和安德烈每人五百法郎,給侍應生十個法郎的小費,然後拿起一百二十萬法郎的籌碼向結帳台走去。特別室主任揉搓著雙手向他走來。

「祝賀您,殿下。如您這般豪賭是近年來阿加汗王子殿下光臨敝處以來的頭一遭。如您不嫌麻煩的話,希望您能替我們賭場作一番宣傳,記者們正等在外頭呢。」他在一旁陪笑道。

「我希望能早點完事。」邦彥苦笑道。

「謝謝。」

特別室主任向休息廳方向打了個手勢。一個著黑禮服佩黑領帶的中年男子手提新聞攝影器材走上前來。

「這一位是紀沃格·帕特羅夫斯基殿下,這位是摩納哥報社的強·奧森。」

特別室主任分別給兩人作介紹。

「請您笑一下,行嗎?」

強將安有閃光燈裝置的相機對準了邦彥。

「照像可不行,我討厭照片。」邦彥語氣很強硬。

在摩納哥公眾面前露相併非不可以,但如果真正的帕特羅夫斯基王族的親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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