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歲的公關高手,終生不抽煙的原因

一年過去,我終於撿完了那500車的石塊。接下來的任務,是和哥哥一起用板車去將各種建築材料運到工地上。哥哥比我個子高、力氣大,他在前面拉,我在後面推。

蓋房子需要大量的黃沙,那時候的價格是4塊錢一噸。買黃沙頗有講究,因為這一噸是按十板車計算的。裝運時,到底是平平的一車,還是堆得高高的一車,實際分量大為不同。賣黃沙的地方有兩個人,一個是看門的大爺,另一個是開票員。開票員通常收完錢開好票就走開了,負責監督我們裝運的是看門人。我哥哥比較靦腆,不敢也不願和別人說話,這搞關係的任務就落到了我的頭上。

後來我發現光說話也不行,就從父親那裡弄了點香煙,每次去給他們發煙。父親抽的香煙牌子叫天馬,上海捲煙廠出的,三毛錢一盒,在當時已經算是好煙了。父親自己也不太捨得抽。每次去之前,我就找個空的香煙盒,仔細放上三四根煙,小心裝進褲兜里。

去了那裡,我就主要和看門的老伯聊天。看他心情不錯時,我就會說:「老伯伯,你抽根煙吧,辛苦半天了。」如果這時他接了我的煙,就意味著關節已通諸事大吉,即使我和哥哥把黃沙堆得再高他也會放我們走。最多說一句「下次不能這樣,這次就算了」之類的話。所以一切的關鍵就在於他收不收煙。倘若遇上對方心情不好不收煙,我們就老老實實地只稍微裝滿一點。因為裝得過滿,反而會被剷平,還不如只稍多一點,他多半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

自那時起,我腦子裡就有了個根深蒂固的念頭:香煙太珍貴了!一根煙就可以換來上百斤甚至更多的黃沙啊。而抽完一根煙卻不過只要一兩分鐘時間。對我而言,這實在是不能接受的奢侈。所以我至今也沒有抽煙的習慣。

除去黃沙,鋪設屋頂用的木頭椽子也是需要大量購進的材料。椽子無論直徑粗細,都按根數算錢。如果和賣椽子的人關係搞熟了,他們就會讓我在一堆椽子里隨意挑揀。細的椽子拿回去一根就只能當一根用,而粗的則可以一劈為二,一根就變成了兩根。對於亟欲在建築材料上精打細算以控制成本的我來說,這實在是太划算了。

有時父親也和我們一起去買材料。漸漸地,父親也發現了我的特殊才能。到後來,所有購買建築材料時的公關基本上都是我在做了。

樂觀性格引導成功

我能做這些事也和我的性格有關。我是很陽光、很樂觀,凡事都往好處想的那種人。這是我性格中很重要的一點。

我父親和我哥哥脾氣都比較倔,如果別人拒絕接他的煙,他便不會再嘗試。父親的性格就是凡事往壞里想,他會覺得拒絕他的煙是對他的侮辱。而我非但不覺得委屈,還會認為別人也許是不方便抽或是不想抽,現在不抽過會兒想抽的時候再給他也行。然後我會想別的辦法,幫別人做點事什麼的,看他心情好了再遞煙過去。一次不行再試一次,兩次不行再試第三次。就這樣,別人看我是個小孩,最終大都會接過我的煙。

這種樂觀性格對我的職業生涯也極有幫助。2003年初,我任微軟中國區總裁期間,比爾·蓋茨準備來華訪問,日期定在大年初三。對於中國人來說,選擇此刻來訪時機非常不好。於是我打電話和蓋茨的秘書溝通,這位秘書口氣強硬地表示,蓋茨的行程是一年前就安排好的。又告訴我,如果我還不死心,直接找蓋茨本人。於是我又和蓋茨通話,耐心跟他說明情況,孰料蓋茨的語氣更加不耐煩。我想了想,委婉地說:「蓋茨先生,我知道您的行程是一年前就安排好了,但中國的春節是五千年前就定下來的。」正是這句話,成功說服蓋茨改變了行程日期。這個事例也充分說明:

只要有良好的溝通心態,找到合適的溝通方式,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明白了父母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蓋房子的心思,雖然對於這種想法我無法認同。那個年代,結婚對象的好壞通常取決於男方有沒有房子,有房子就能找個漂亮些條件好些的姑娘。說來可憐,中國人的這種習慣至今未變。我的父母對未來有一種本能的恐懼,對三個小孩的前途極不放心。這種心理,對於那個時代很多為人父母者來說本極為普遍,但在我父母身上尤為強烈。對於沒錢沒勢的他們來說,為了保證孩子的將來,蓋房子是他們覺得唯一可行的方法。

新房蓋好之後,使用的機會卻並不多。我們還是更願意住城裡的老房子。我上大學之後,來往的朋友同學多了起來,寒暑假時有人來訪,會偶爾去新房子那裡住上幾天。再後來,我們兄弟三人都出了國,父母也移居美國,那千辛萬苦造好的房子最終也沒有派上用場。

父親的冤案,從復仇之火到感恩之心

古語云:「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房子蓋好後,全家人都長舒了一口氣,誰也沒料到一場大麻煩會隨之而至。

那天傍晚我放學回來,母親剛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卻見兩個神情嚴肅的人走進家門,說是父親單位要找他去談話。看那架勢,大家心裡都清楚,不可能僅是談話那麼簡單。果然,父親這一去就是一個月。對父親進行審查之人的邏輯是:如果父親沒有做貪污受賄之類的事,一個普通家庭怎麼會有經濟能力自家蓋房子?

那些個日日夜夜,我看著母親以淚洗面,下班後就坐在門口,盼著父親能回來。我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安慰她的話都不知道怎麼講,只能一言不發地坐在母親身邊,生怕說錯話再惹她生氣。

到了第五天,廠里來人通知我家可以給父親送換洗衣服,但條件是母親不能去,只讓還是小孩子的我去送。我去時,看見父親被關在單位的一間辦公室里,裡面有張小床,幾個人正在要求父親寫檢查材料,前排三個,後排兩個,氣氛是如臨大敵般的緊張。

我和父親見面時,旁邊也有人看守,以防我們密謀串供。和父親四目相對時,我幾乎沒有忍住眼淚。我在心裡拚命對自己說:「不能哭!」出乎我意料地,父親竟伸出手臂,抱著我一直不鬆手。這是我記憶中第一次被父親擁抱。我感覺到他的眼淚滴在我的頭髮和脖子上。這也是我記憶中第一次見父親哭泣。我語無倫次地說了些「家裡很好,我們等你回來,媽媽要你對自己好點」之類的話。邊上的辦事人員在一旁不屑一顧地看著,催促我趕緊離開。父親又握著我的手,把我的雙手拍在了一起。突然間,我的手心裡多了一張紙條。當時心跳得極厲害,反射似的把紙條緊緊攥住。

從父親廠里出來後,我走出很遠,看看四下無人,蹲在一戶人家的牆根下,才展開那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寫著:「不用擔心,我什麼也沒講,也沒什麼可講的,告訴媽媽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站起身來,我往回家的路上走,一路走一路哭。我甚至得拚命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的聲音太響。我一路哭一路想:廠里的辦事人員,你們要是看到我家三個小孩,特別是我的父親母親在過去的年月每天都在吃些什麼、穿些什麼、用些什麼,你們也會流淚的……為了省下蓋房子的錢,那簡直不是一個普通家庭應該過的生活……就連我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書包都是母親用舊布做成的(因為害怕被同學嘲笑,我從來沒有用過它)……我要奮發,我要努力,要把我爸爸「解救」出來,一生再苦再累也要成就這個家……

我屬虎,照屬相之書的說法,屬虎的男人外柔內剛。我輕易不動感情。在我的記憶中,自童年結束以後,自己只動情地哭過兩次。這是第一次,第二次則是我離開工作長達10年的微軟時。

很快地,周圍的鄰居、學校里的同學全知道了這件事。每天我都要承受來自各色人等異樣目光的掃視。父親被關了半個月之後,因為廠里的伙食太貴,又得父親自己付錢,所以提出要家裡人給他送飯。母親把這個任務也交給我。每次去的路上,我似乎都能聽見別人說話的聲音:「看,又去給他爸送飯了。」這是另一段讓我難以忘卻的折磨。

最終的結果當然是沒有查出任何東西。說來說去,父親只是個質量檢驗科的小小科長,和工廠里的財務沾不上半點關係。一個月以後,父親終於可以回家了。

父親被「釋放」的那天,我騎著自行車去載他回家。快到弄堂口的時候,父親要我停下車來,兩人走路回家。他邊走邊提高聲調說:「儘管查好了,能查到什麼?還不是讓我回來了!」我知道父親這席話是想講給那些嫉妒我家蓋了新房、等著看我們笑話的人聽的。後來父親也去廠里再三爭取,可最終沒有得到任何形式的道歉。我推著自行車默默走在父親身邊,夕陽映照下的條石路面,我和父親一矮一高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自那時起,我的心中便有了復仇的信念-有朝一日,等我有能耐了,一定要親手把誣陷父親的那兩個工廠里的領導人物送進監獄。我立下誓言,一定要報仇,不管用什麼方法。

感謝人生道路上的每一個人

很多早年時發生的點滴小事,都會成為影響一個人未來道路的重要因素。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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