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趕屍匠和和一隻虱子的鬼魂

趕屍匠和和一隻虱子的鬼魂

囗楊海林

趕屍匠是這樣一種職業:如果有人客死異鄉,那些靈魂在去閻王爺那兒報名之前,就會託夢給他,請趕屍匠幫個忙,將自己的遺體帶回去,給自己的親人看上最後一眼。

趕屍匠做了這樣的夢,就開始背著一個大簍子出去尋找要他幫助的遺體了。

趕屍匠是個老頭子,他可沒有足夠的力氣去背著屍體到處亂跑。

他有一種神奇的法術,只要念起「趕屍咒」,嘿嘿,再不聽話的屍體也會「呼」地一下站起來,然後趕屍匠在前面帶路,屍體就會一跳一跳地跟著走。

好玩極了。

可趕屍匠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工作了——這可不是他偷懶,他是個對工作很負責的人,但是沒有客戶光臨,他也沒有辦法呀。

這天,他剛睡著,有一個鬼魂就到他的夢裡來了。

「您好,見到您真高興。」趕屍匠說的可不是客氣話,你瞧,他閉著眼從床上爬起來,熱情地忙著端茶倒水。

「唉,真是報歉,這回得麻煩您了。」那個鬼魂可是坐不住——他現在只是一團類似氣體的東西,稍微有一點風,他的形象就會被吹散,唉,要重新聚成原來的樣子,那可又得花上幾個鐘頭。

趕屍匠可是個怕熱的老頭子,他的屋子裡,現在可是呼呼地開著風扇呢。

鬼魂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趕屍匠在屋裡到處找,最後,他找到一張地圖,上面有用紅鉛筆標註的兩個地點。

一個是他所在城市的街心公園。

另一個,好像是大山裡的一個小村莊。

旁邊,還畫著一枝笛子。

「我知道了,」趕屍匠興奮地說,「這是一個喜歡流浪的民間藝人,可是很不幸,他生了病,死在我們這個城市的街心公園裡了。」

唔,我要讓他的遺體回到他的親人那裡去,讓他們見上最後一面。

趕屍匠背上他的簍子,來到了街心公園。

太陽暖暖地照著躺在椅子上睡覺的一個人,趕屍匠看了又看,唔,這個人一動不動,肯定是已經死了。

趕屍匠念了幾句「趕屍咒」,現在他可是有足夠的膽量走過去,拍拍躺在椅子上的屍體了。

他拍拍那個「屍體」:「喂,老弟,我們走吧。」

那個人一骨碌坐了起來:「去哪呀?」

「回你的家呀,在外面這麼多年,難道你不想回家嗎?」

「可是我這麼多年沒回家,早就不認識回家的路了。」那個人嘟噥著,「我真想回去呀,我的爹媽,我的太太和孩子,我真得看看他們了。」

「趕緊走吧。」趕屍匠拍拍屁股,背上了他的簍子,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坐下去,這個人(哦不,這具屍體),就會沒完沒了地跟他說道謝的話——人家剛才說過了,自己摸不著回家的路。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街心公園。

「可是你為什麼不一跳一跳地走呢?」趕屍匠回過頭對那個人說。

太奇怪了,那個人走路的姿態居然和這個趕屍匠一模一樣,也是個八字腳,走起來,就像一隻鴨子。

「難道您學我這個不雅的姿勢走路,是在表示對我的嘲笑?」

「哦,我可沒那個意思,」那個人想了想,說,「您剛才讓我一跳一跳地走,是想讓我嚇人嗎?」

——那可是殭屍走路的樣子。

「我就是覺得今天有點奇怪,好像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也許是我老了,也許是我好長時間不幹這個了。」

趕屍匠可是真的有點傷心,他好不容易接到了這單生意,可不要出什麼差錯才好。

「哦,好吧,」看到趕屍匠傷心了,那個人真有點不好意思了,「就按您說的,我一跳一跳地走好了。」

趕屍匠們在趕屍的時候一般要遵循「白天睡覺晚上走路,有人的地方不走有狗的地方不走」的原則,這樣做的目的是不嚇到別人,也不被別人(狗)嚇倒。

出了街心公園,他們就近鑽進了一個橋洞。

「好好睡一覺吧,」趕屍匠從簍子里取出速食麵和純凈水,自己享用起來。

那個人舔舔嘴唇,唔,他的肚子也咕嚕咕嚕地叫喚了。

「您能不能分點給我?」

「嗯?你也要東西吃?」趕屍匠一下子緊覺起來,「你可別嚇我,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哪會吃東西?」

「什麼?」那個人一下子跳了起來,「誰說的?我告訴您,我是個人!」

「哈哈,我趕了這麼多年屍,可是從沒有一具屍體像您這樣說的。」趕屍匠覺得很有意思,不過想想這也正常,誰會甘心自己已經死了呢?

「看在您能把我帶回家的份上,我就不跟您計較這些了,不過我實在是餓急了,我得到橋上去。」那個人從懷裡拿出笛子,「我要去吹笛子,好心的人聽到我的笛聲會給我一點吃的東西。」

「唉,我老了,管不了這些了,但請記住別嚇著人,不然,我可是要念『趕屍咒』的。」

他那個「趕屍咒」,可是和唐僧的「緊箍咒」一樣,具有極大有威力。

那個人在橋頭吹了一天笛子,果然得到不少食物。

可是到了晚上,趕屍體匠催他上路了。

「拜託您讓我睡一會好不好?我工作了一天,可是瞌睡得要命呢。」

「白天走不了,晚上又不肯走,您想不想回家呀?」

趕屍匠可不肯跟他廢話,他鑽出了橋洞:「好在我還沒有收您的定金,對不起,您的活我不幹了。」

這一下,那個人可是慌了,他一下子從橋洞里鑽出來:「好吧好吧,我跟您走。」

「不過,您再吃東西的時候,可得分我一份。」

走呀走呀。

睡呀睡呀。

走呀走呀。

睡呀睡呀。

走呀走呀。

睡呀睡呀——不行了,到了一座大山,沒有橋洞了。

「怎麼辦呢,要不,咱們到大樹上去睡?

「要不,咱們躺到大石頭上睡?」

「到樹上睡,您不怕掉下來?

「到石頭上睡,您不怕硌著?」

「您不怕,我還怕呢。」那個人嘰嘰咕咕地提意見。

喔喔喔,前面好像有雞叫。

「前面肯定有人家,咱們去借住一宿吧。」那個人興奮地說。

「唔,也行。不過你得待在我的簍子里別出聲——我怕你嚇著人家。」趕屍匠猶豫了一下,他開始考慮這個建議了。

「唉,雖然你的要求很無理,我還是想接受——這一路上,你的無理要求提得太多,我已經習慣了。」

好在趕屍匠的簍子夠大夠深,而且,他的食物都在裡面呢,藏在裡面,肯定餓不著肚子。

那個人鑽了進去。

這戶人家的主人是個兇巴巴的女人,可她對趕屍人很客氣,不停地問這問那。

趕屍人的簍子一聽到她說聲,就開始哆哆嗦嗦地抖。

「奇怪,你的簍子里裝的是什麼呀?小豬嗎?」女主人好奇地問。

「哦,您可千萬別看。」趕屍人慌忙擋住他的簍子。

「肯定是一隻小豬!」女主人滿面怒容地說,「肯定是昨天我家丟失的小豬。好呀,您偷了我家的豬,還好意思來借宿!」

女主人說著話,一腳踢翻了那隻簍子。

「哎喲,太太,是我呀。」那個人揉著屁股鑽出來。

「哎呀,老公是你呀,你幹嘛躺在簍子里?想給我一個驚喜嗎?」女主人激動得連連搓手。

「我一聽到你的聲音,才知道到家了。」那個人說。

「可是你幹嘛發抖呀?我還以為是我家丟了的豬又回來了呢。」

「這個……唔……以後再說好不好?」那個人在家的時候天生的怕老婆,嘻嘻,他才不願當作趕屍人的面承認呢。

「唔,您到家了,那好,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得走了。」趕屍人背起簍子要往外走。

「您可別走,」那個人一把抓住他,「您一路上都說我是個死人,唉,我的名聲可是讓您壞盡了,您得想辦法證明我還活著。」

「這我可沒辦法證明。」趕屍匠可不想跟他羅嗦,他撒開腳就跑。

那個人一把沒拽住,卟通一聲跌到地上。

一個綠色的小瓶兒從他的口袋裡滾出來。

他在家的時候無意中從身上抓到一隻虱子,他覺得好玩,就把它盛在這個瓶子里,出去那麼些年,他一直把它當作自己的寵物飼養。

也就是在他躺在街心公園的那天,這隻虱子因為年齡太大,老死了。

就是這隻虱子的鬼魂去找了趕屍人,請他把自己的屍體帶回來的。

打開瓶蓋,他家所有的虱子都爬了進去,抱著老虱子的遺體嗚嗚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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