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亦無言語。
「宇宙,你累了。」
「不,我完全睡不著,想做事。」
「那麼,你到丹桂路換上工作服做髹漆吧。」
宇宙苦笑。
郭美貞忽然說:「宇宙,你那麼年輕,你一定記得曾經快樂的日子。」
宇宙抬起頭,不禁惘然,她只記得自小到大,她都憂心忡忡。
郭律師提醒她:「第一次約會,畢業那天,找到工作,穿上新衣……」
宇宙不語。
「我的意思是,將來你還會有許多快樂的日子。」
宇宙感動說:「你也是,郭律師。」
宇宙跑到丹桂路去做髹漆,換上工作服,包好頭髮,聽大師傅指揮。
全屋漆一個乳白色,像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毋需濃妝。
新間隔已經做好,寬大睡房看出去是蔚藍色大海,注釋良辰美景。
宇宙深深吸一口氣。
忽然聽見有人說:「是這裡了,開門。」
宇宙轉過頭去,,只見閘外站著一男一女,要求入屋。
負責人過去問:「你們是誰?」
「開門。」
「私人地方,謝絕參觀。」
「我是關家三小姐。」
宇宙放下漆掃,三小姐,她認得她的聲音,那日在宇宙的辦公室,她大聲討錢,是,正是這把聲音。
「三小姐,你好,地方正在裝修,雜亂一片,不好坐,你請改天再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王源。」
「你是工頭可是,不干你事,開門。」
工頭十分精靈,也很有承擔,他決定獨力處理此事。
他走過去,連木門都掩上,接著,打了通電話。
三小姐在門外叫囂。
宇宙不出聲,開頭,她以為關麗子是被掌權大哥欺侮的弱者,現在看情形,麗子十分魯莽,彷彿無甚智慧主見。
不到一刻,管理員上樓來請她走。
關麗子聲音更加響亮。
稍後,警察也來了。
關麗子口口聲聲說這單位是她的家。
這時,工頭忍不住同警方說:「這位張小姐才是單位女主人。」
眾人都靜了下來,看著張宇宙。
宇宙大吃一驚,搖著手:「不,我只是設計師。」
關麗子踏前一步,伸手來抓宇宙,厲聲問:「你是誰,鵲巢鳩占。」
警察隔開她的手。
幸虧這個時候。郭美貞匆匆趕到。
「小麗,是你,怎麼勞動這許多人,連警方都驚動了,有事你對我說,我們吃茶去。」
關麗子知道這次討不到便宜,大力伸腳朝一隻油漆筒踢去出氣,油漆四濺,她自己則差些滑倒,幸好被律師扶住。
她被郭美貞拉走。
同她一起來的年輕男子跟著她身後,這是她的男伴吧,高且瘦,一頭油發,衣著時髦名貴,他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上下打量張宇宙。
他搭訕說:「我也是個設計師。」
不知怎地,宇宙渾身寒毛豎起,她不想被他點相,連忙地頭。
幸虧關麗子呼喝他:「傑,我們走。」
他這才勉強跟在女伴身後離去。
宇宙蹲到一角喘氣,一額冷汗。
有人輕輕說:「我來遲了,衝過兩盞紅燈,八十公里時速上山,還是叫你受驚。」
宇宙抬起頭,看到陳應生的笑臉。
「沒事了吧?」
宇宙搖搖頭。
「昨天有兩家鄰居投訴我們嘈吵,我叫人送了水果鬆餅過去安撫他們,這間屋子很旺。」
他輕輕拉她起來。
今日,他穿著一件淡黃襯衫,那一抹顏色,也淡得不能再淡,幾乎看不出來。
只見他走到工頭處,吩咐幾句,又指點幾下,轉頭同宇宙說:「下周可以搬傢具進來。」
彷彿她真是屋子女主人。
呵世上再也沒有更荒謬的事。
「我陪你喝咖啡。」
陳應生這樣告訴她:「路名開會研究過多次才決定,丹桂是紅色桂花,關先生特地派人到內地運了這罕見品種到園子種植,據說秋季開花,幽香撲鼻。」
宇宙小心聆聽。
「客人對這個與貴同音的桂字十分欣賞。」
「金桂是黃色?」
「我們吃的桂花湯丸,就是那種花漬。」
宇宙微笑。
「地盤工作不安全,你若怕閑著,可到辦公室。」
「我又沒有職位。」
陳應生納罕,「你的辦公室就在關先生旁邊,你是宇宙的設計顧問,卡片已經印好,人事部有記錄。」
宇宙掩住了嘴。
「關先生吩咐我與蘇群英協助你工作,以後我們是三人組。」
宇宙忍不住笑出來。
都安排好了,她張宇宙也像是工程中一個程序。絲毫不差成為宇宙機構一份子。
「群英與我都覺得你明敏過人。」
「蘇小姐是你的——」
「上司。」他答得很爽快。「我三年前進宇宙做她的見習生,她也是我大學裡的老師。」
可是,宇宙知道他倆關係不只那樣。
這時,郭律師到了,叫杯檸檬冰茶,一口氣喝光。
她說:「謝謝你應生。」
陳應生回公司去。
郭美貞說:「麗子越鬧越大。」
宇宙不出聲。
「每日到會計部支取一萬,仍不夠用。」
宇宙忽然說:「有人幫著她花呢。」
「連你都看得見,這時我才知道,宏子如此決絕的道理。」
宇宙不便再發表意見。
「你們快結婚了吧。」
宇宙睜大雙眼,誰與誰快結婚?
郭美貞笑,「宏子做事,一是一,二是二,已叫鐵芬尼送來珠寶樣子,全新鑲制,絕非拍賣行陳年舊貨。」
宇宙輕輕問:「新娘是誰?」
郭律師一怔,隨即說:「宇宙你也真愛開玩笑,到底年輕,一點也不緊張。」
宇宙卻說:「關先生從來沒向我提過這件事,我想大家都誤會了。」
郭美貞唯唯諾諾,「是該待他先宣布。」
回到新家,宇宙看到一大疊新娘雜誌。
她勺了一碗冰淇淋,邊吃邊翻閱:新居、傢具、瓷器、喜筵、蜜月……由誰支付這筆巨款?
西方傳統全部開銷由女方家長負擔,華人則由男方背起,倘若雙方都缺乏能力,一切從簡,婚禮不是婚姻,與幸福無關,婚禮雜誌當然宣揚鋪張。
有電話找宇宙,是莊家欣的聲音。
「宇宙,你將嫁關宏子,這是我的功勞,你拿什麼獎我?哈哈哈哈哈。」
呵家欣她的老朋友,「家欣,好嗎?」
「別說我那筆,宇宙,原來你有智慧,對方有條件即可,何必雙眼星星月亮那樣談戀愛。」
「家欣,什麼事?」
「我們分居了,婚禮之後,低潮頓現,無所事事,無話可說,只得分手。」
宇宙提醒她:「生兒育女呀。」
她倆互相揶揄,是宇宙先覺慚愧,講出真話:「關先生與我是賓主關係,你誤會了。」
「你住在他家裡。」
「我住在宇宙機構的員工宿舍。」
「你真幸運。」
「家欣,你也是呀,婚姻成功與否,始終是莊家掌上明珠,回到父母家,什麼風雨都不怕。」
家欣一想,果然如此,不禁笑起來,「宇宙,出來喝茶。」
「家欣,我繼母住院,這幾日我會比較忙,我們再聯絡如何?」
莊家欣說:「呵,原來如此。」
她識趣地掛上電話。
宇宙沉默,那樣盛大的婚禮,她清晰記得新娘那頂鑽冠,以及伴娘一式淡藍色長緞裙,原來只玩了一天。
才說婚禮不是婚姻,又一次獲得證實。
家欣這個角色,也該在張宇宙生活中淡出,誰會把一個不識相的朋友留在身邊,時時提醒著:「看你多幸運,邂逅有條件的異性,從此生活無憂。」
是疏遠的時候了。
莊家欣,有運無腦。
宇宙去探訪繼母。
她正在吃燕窩粥,伸手招宇宙,「過來,你也吃一點。」
她氣色出奇地好,搭著粉紅披肩,伴著鮮花,像在度假,叫宇宙心安。
「明後日可出院,兩名私家看護隨我回家照顧,醫生說搓牌看電視全不是問題。」
宇宙點點頭。
「醫生又說,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盡量使自己開心。」
宇宙握住她的手。
「宇宙,真沒想到我們竟相處了這麼長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