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著名詩人·盛唐 杜甫

「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這個評價,可以說是高到了極致。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年老時的杜甫思念家鄉,大曆三年(768),他領著家人離開四川,準備回老家。他乘舟出峽,輾轉漂泊於湖北、湖南的江陵、公安、岳陽、潭州、衡陽一帶。這時的杜甫,已是貧病交加,他最終沒能如願回鄉。大曆五年(770),病逝於潭州往岳陽的小舟上。就是在臨死之前所寫的《風疾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親友》中,他還寫下了「戰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的詩句,表現了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人民的深切關愛。

他還寫下了著名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表達了他民胞物與的博大胸懷。

杜甫的偉大,在於他的思想境界極高。封建社會的許多文人,「達則兼濟天下」尚且做不到,稍不如意,就「獨善其身」去了;有許多詩人,詩歌中也有一些憂國憂民的內容,但是,說說而已,甚至以此求名。而杜甫的忠君愛國,傷時憂民,卻是天性流露,一絲一毫做作都沒有。他的「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他的「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都如「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同上)。一直到晚年,他貧病交加,已經流寓於東川夔州了,仍然說自己「每依北斗望京華」(《秋興八首》)。他回家探親,「入門聞號啕,幼子飢已卒」,在這巨大的人生悲劇面前,他馬上「默思失業徒,因念遠戍卒」(《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因為他們的狀況比自己還不如。他的茅屋為秋風所破,他希望的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這是何等樣的胸懷。

乾元二年(759),杜甫身雜難民中,歷盡千辛萬苦,於歲底來到成都,開始了他流寓兩川近十年的生活。

杜甫以如椽的詩筆,真實地記載了唐帝國「安史之亂」前後由盛到衰的歷史,堪與司馬遷《史記》的「實錄」精神相比,他也因此被稱為「詩史」。郭沫若曾經用「世上瘡痍,詩中聖哲;民間疾苦,筆底波瀾」概括杜甫的一生與詩歌,是非常恰當的。

暫時的安寧,並沒有消磨杜甫憂國憂民的情懷。他在《釋悶》中表現了他對國事的憂慮:

如果說王維的思想中雜有佛,李白的思想中雜有道,那麼,杜甫則可以算得上是純儒。

但是他其實並不會做官,所以很快因為救房琯而得罪肅宗。回到長安以後,他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永遠被趕出了朝廷。

但是,現實社會卻並沒有那麼美好。唐代以詩賦取士,但杜甫卻兩次應試不中。第一次落第對他的打擊不大,因為父親在山東做官,「忤下功考第」(《壯遊》),他就跑到山東、河北一帶遊玩,過了八九年「裘馬頗輕狂」(同上)的日子。他的壯志尚未消磨,顯得意氣風發。《望岳》一詩,最能夠代表他此時的心情:

唐代宗大曆三年(768)正月,也有一艘木船離開夔州(今重慶奉節),出夔門,過三峽,向荊楚大地駛去。船上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他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肺病、糖尿病等長期折磨著他,不到六十歲,已經齒落耳聾,右臂偏枯。兩年後,就死在湖南耒陽的船上。

杜甫在詩歌上的成就,不僅空前,而且絕後,他是當之無愧的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世稱「杜少陵」;又因嚴武曾表其為檢校工部員外郎,故又稱「杜工部」。河南鞏縣(今河南鞏義)人。中國詩歌史上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

他就是「詩聖」杜甫。

杜甫的偉大,還在於他把詩歌的藝術性推到極致。元稹在《唐故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志銘》中評價杜甫說:「至於子美,蓋所謂上薄風雅,下該沈、宋,言奪蘇、李,氣吞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矣。使仲尼鍛其旨要,尚不知貴,其多乎哉。苟以其能所不能,無可無不可,則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

杜甫的家世倒未必多麼顯貴,而且在他出生的時候,家道已經中落。但是,卻有兩位先祖讓杜甫引以自豪。一個是漢末名將,也是為《左傳》作注的杜預。在他身上,杜甫繼承了「奉儒守官」的思想,即進入仕途,實現儒家「兼濟天下」的理想;另一個是他的祖父、初唐著名詩人杜審言,所以杜甫自豪地說「詩是吾家事」。他要像乃祖一樣,成為一位大詩人。

當他聽到官軍收復了河南河北的時候,他是那樣地高興,寫下了著名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盪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杜甫居然逃了出來,而且到靈武見到了肅宗,「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襯」(《述懷》),樣子實在狼狽。肅宗被感動了,授予他左拾遺的官職。這是一個八品的小官,但是可以天天上朝見到皇帝,杜甫已經是感激涕零了。「涕淚授拾遺,流離主恩厚」(同上),大感知遇之恩。

古往今來的詩人(其實也包括各種各樣的其他藝術家),都很難把什麼都玩到極致。所以要麼邊塞詩寫得好的聚一起,稱為「邊塞詩派」,要麼山水田園詩寫得好的聚一起,稱為「山水田園派」;要麼七絕寫得好,如王昌齡,稱為「七絕聖手」;要麼五言寫得好,如劉長卿,稱為「五言長城」。而在杜甫筆下,卻已經沒有這些分別了,我們只能說,無論什麼題材,無論什麼體裁,一到杜甫手上,就達到巔峰。比如沒有人把他歸入「邊塞詩人」一派,但他的邊塞詩,如《前出塞》《後出塞》等,卻比一般的邊塞詩人寫得還好;沒有人把他歸入「山水田園」詩人一派,而他的山水田園詩比一般的山水田園詩人寫得還好。你說崔顥的《黃鶴樓》是唐人七律第一,杜甫就可以拿一首七律《登高》來把他比下去。你說王昌齡的七絕很好,只有李白能夠與之媲美,其實杜甫的七絕一點都不比他們的差。樂府詩在他手中,是一大轉捩。在他之前,都是依樂府古題做詩,雖然像曹操這樣的人,已經不按樂府詩題本身的內容要求去寫,而是「舊瓶裝新酒」,用樂府舊題,寫自己想寫的內容,但畢竟受題目限制。到杜甫手中,就天馬行空般地自擬題目,自創新調了,比如他的《兵車行》《麗人行》「三吏」「三別」等,也就是古人所說的「即事名篇,無復依傍」(元稹《樂府古題序》)。中唐時期元稹、白居易的「新樂府運動」,實際上是深受杜甫樂府詩的影響的。他的五古、七古,更是無人能敵。杜甫自己都不無自豪地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這還是他中年時候的口吻。到流寓兩川以後,就說自己「晚節漸於詩律細」(《遣悶戲呈路十九曹長》),說自己「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了。

天寶十四載十一月,他到奉先縣探望妻子,寫下了著名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是詩中的名句。就在這個時候,「安史之亂」爆發了。

從古到今(指唐代),名家輩出,風格各異,遠不止「顏、謝之孤高」和「徐、庾之流麗」,我們不能盡舉,也不必盡舉,而在杜甫詩中,種種「體勢」與種種題材都駕馭得得心應手,種種風格都運用得揮灑自如。

天寶十五載(756),肅宗在靈武即位。杜甫聽到消息,安頓好家小,就準備趕去靈武。路上被安祿山叛軍所擒,困於長安,寫下了著名的《春望》《哀江頭》《哀王孫》《悲青坂》《悲陳陶》等詩。

天寶三載(744),杜甫在洛陽與李白相會,然後一起漫遊梁、宋,並結下了一生的友誼。

這是杜甫一生中最安寧幸福的一段時光。「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進艇》),「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江村》),他有一點滿足了。他在《江村》詩中寫道:

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來堂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

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

多病所須唯藥物,微軀此外更何求。

從天寶五載到「安史之亂」爆發的天寶十四載(755),杜甫困居長安十年,他求人汲引,向唐明皇上《三大禮賦》,又進《雕賦》,雖然「玄宗奇之」,命待制翰林院,但終究沒有了下文。這十年間,他「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奉寄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嘗盡了人生的艱辛。最後,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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