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田家英之死

就在陳伯達「榮登」那「中央文革」組長寶座的前五天,他的宿敵、年僅44年的田家英,成為「文革」的第二個罹難者———在田家英憤然離世的前五天,鄧拓含冤屈死。

關於田家英被迫害致死的經過,田家英夫人董邊曾作如下回憶:

1966年5月22日下午3點,安子文同志和王力、戚本禹來到中南海我家裡,當時田家英不在。他們等了一會兒,家英和秘書逄先知同志回來了。這時安子文對我說:「董邊,你也是高級幹部,應坐下來聽聽。」當時逄先知也在座。安子文、王力並排坐在長沙發上,戚本禹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安子文嚴肅地向田家英說,我們是代表中央的三人小組,今天向你宣布:第一,中央認為你和楊尚昆關係不正常,楊尚昆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你要檢查;第二,中央認為你一貫右傾,現在我們代表中央向你宣布,停職反省,把全部文件交清楚,由戚本禹代替你管秘書室(即後來的中共中央辦公廳信訪局)的工作,要搬出中南海。田家英問:關於編輯毛選的稿件是否交?安子文說,統統交。戚本禹問:毛主席關於《海瑞罷官》的講話是否在你這裡?(引者註:指毛澤東1965年12月21日在杭州與陳伯達等人的談話記錄)田家英回答:沒有。

點交文件進行到5點多,安子文、王力走了,戚本禹繼續點交到天黑才走。半夜12點,戚本禹打來電話,要田家英到秘書室去簽字。家英氣憤地把電話掛了,對我說:「戚本禹是什麼東西,早就是江青的走卒,我不去簽字。」又對我說:「我的問題是江青、陳伯達陷害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不相信這些人有好下場。」

在當時那個情況下,加給田家英那兩條「罪名」,並宣布「停職反省」,「搬出中南海」,凡是了解「文化大革命」歷史的人,都不難想到這意味著什麼。這突如其來的大禍臨頭,家英是沒有精神準備的,使他難以承受。第2天即5月23日上午,家英含恨離開了我們。這裡我要說明一下,安子文同志當時是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1966年7月也被批鬥、關押,遭受到嚴重迫害,直到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才得平反,他在病重期間還關心地詢問家英和我的問題是否已經平反……

關於田家英的死因,他的摯友李銳在1980年一期《大地》雜誌上的《懷念田家英》一文中,曾寫得很清楚:

解放後,他住在中南海,很看不起周圍那些追名逐利之徒。他早就厭惡江青的一些行為(當然,那時議論的還多屬於生活方面)。據董邊同志告訴我,他同陳伯達作過長期鬥爭,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因此,陳對他恨之入骨。我們當年臧否人物,就包括此人。他告訴過我:這位「陳夫子」制了一顆「閑章」,曰「野鶴閑雲」。特別喜愛,以此自詡。其實,這正從反面露出此人當年的極大牢騷:無權無勢。此人在中南海的房子住得很不錯,但還想方設法翻修,中央辦公廳的負責同志硬不賣帳,於是懷恨在心。家英最看不起的是,此人經常向他打聽「主席最近又讀了什麼書?」「注意什麼問題?」之類。這種察顏觀色,也覺得是一種危險之事……

1967年4月,我曾回到北京一次,才知道家英已不在人間了。前些日子見到董邊同志時,她比較詳細談了1966年5月23日,家英被迫致死的情況。……他當時面對著兩個大敵,陳伯達與江青;還有一個小人叫戚本禹。他很憤慨,對妻子說道:「我的問題是陳伯達和江青陷害的。真想不到兢兢業業18年,落得如此下場!」「那些壞人、惡人,終會得到惡報。」記得魯迅談到自殺時,說過這樣的話:自殺是對環境的一種抗議。家英之死,是對當時環境的抗議。

當時與田家英談話的「三人小組」組長安子文,已不在人世。筆者為了了解情況,曾訪問過戚本禹。對於田家英之死,他不願談。筆者訪問王力時,他如此說:

家英被迫死去,是黨內兩條路線鬥爭造成的,而家英一直是站在正確方面的。極左路線的苗頭,從1956年開始出現,家英就積極抵制。在1959年廬山會議上,家英是少數幾個站在正確路線方面的人。家英是最早提出包產到戶並進行試點的人。1962年夏季,極左路線初步形成了,在北戴河會議上,家英是被點名批判為「右傾」的四個人之一。據我所知,家英是極個別的敢於當面批評毛主席的人。他勇敢地提醒主席不要在死後落罵名。可惜,毛主席沒有聽取他的勸告,反而說家英是「沒有希望」的人了(有文字記錄)。

家英當面批評陳伯達是一貫的「左」傾機會主義者,是偽君子,因而遭到陳伯達的忌恨。陳伯達多次在毛主席的面前說家英的壞話。家英早就看穿了江青的惡劣品質,藐視江青,因而遭到江青的忌恨。在家英死前幾個月里,江青策動了一系列嚴重打擊家英的措施,實際上把家英當做敵我矛盾了……家英之死,對黨是重大損失。他如果不死,對十一屆三中全會後的黨中央幫助會是很大的。

田家英死後,戚本禹取而代之,成為毛澤東和江青兩人的秘書,掌握機要大權,一下子變成了「炙手可熱勢絕倫」。

戚本禹乃山東威海人,生於1932年。香港報紙曾報道他是「山東大學歷史系」畢業,其實他根本沒上過大學,只是個中學生。解放前在上海做地下工作。1949年,他虛歲18調入北京中南海工作。他後來在《紅旗》雜誌當歷史組組長。進入「中央文革」時,他的職務最低,只是中共中央辦公廳的信訪科科長。

他覬覦著田家英的職務。當他終於如願以償,取代了田家英,他的政治野心便猛然擴大了……

這突如其來的大禍臨頭,家英是沒有精神準備的,使他難以承受。

他同陳伯達作過長期鬥爭,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因此,陳對他恨之入骨。

家英之死,是對當時環境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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