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起草《五一六通知》

陳伯達意識到這是毛澤東對他的極大的信賴:江青和張、姚起草批判《海瑞罷官》時,完全瞞著他;江青搞《紀要》時,請他幫助修改;這一回,毛澤東把起草《通知》的重任,壓在他的肩上。南北對峙,形勢嚴峻。1966年2月,當江青在上海忙於搞《紀要》時,北京以彭真為首的「五人小組」正忙於起草另一個與《紀要》唱「對台戲」的文件。真是歷史的巧合:在上海錦江賓館裡開座談會的是五個人,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西大廳里討論起草文件的也是五個人!

北京的五個人是彭真、陸定一(國務院副總理、中宣部長兼文化部長)、康生(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周揚(中宣部副部長)、吳冷西(新華社社長兼《人民日報》社社長)。

五人小組是1964年五六月間,根據黨中央、毛澤東的意見成立的,在中央政治局、書記處領導下開展文化革命方面的工作,組長彭真,副組長陸定一。

這個小組針對姚文元文章發表後引起的一場大風波,寫出了《關於當前學術討論的彙報提綱》,人稱《二月提綱》。《二月提綱》的主要內容共六個方面,其中第四點特彆強調,左派學術工作者要「用適當的方式互相批評和相互幫助,反對自以為是,警惕左派學術工作者走上資產階級專家、學閥的道路」。另外,還指出:「要堅持實事求是、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要以理服人,不要像學閥一樣武斷和以勢壓人。」顯然,這些話不指名地批評了姚文元及其同夥。

2月8日,彭真等去武漢向毛澤東彙報之後,於2月12日把《二月提綱》印發全黨。

印發文件時,覺得「五人小組」一詞不明確,姚溱(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臨時加上「文化革命」四字,變成「文化革命五人小組」。在此之前,這個小組一直只稱「五人小組」。

儘管《二月提綱》在正式發布前,由彭真等向毛澤東當面作了彙報,但毛澤東在不久之後便支持江青的《紀要》,而斥責《二月提綱》為「修正主義綱領」。

毛澤東不滿於《二月提綱》。1966年3月下旬,毛澤東在上海跟康生談話時,多次批評了彭真。康生回京,向中共中央書記處傳達了毛澤東的指示,決定撤銷《二月提綱》。康生指定王力起草一個通知,準備作為中共中央文件發給全黨。據王力對筆者說,他記得,他所擬的《通知》只一句話,即:「中共中央通知,1966年3月12日中央批轉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組關於當前學術討論的彙報提綱》現予撤銷。」這個《通知》經政治局討論同意。

《通知》急送毛澤東,他不滿意,說道:「《通知》不應是技術性的,而應是理論性的。」

於是,毛澤東找「理論家」陳伯達,要他另行起草《通知》。

據陳伯達告訴筆者,他領會毛澤東所說的《通知》「應是理論性的」,也就是從理論的高度批判《二月提綱》。「那是要我寫一篇大文章呀!」陳伯達當過多年的毛澤東政治秘書,頗能領會毛澤東的意圖。

陳伯達意識到這是毛澤東對他的極大的信賴:江青和張、姚起草批判《海瑞罷官》時,完全瞞著他;江青搞《紀要》時,請他幫助修改;這一回,毛澤東把起草《通知》的重任,壓在他的肩上。

陳伯達找到了「快筆頭」王力合作。由陳伯達主稿,王力協助,兩人很快在1966年4月初寫出初稿。

初稿在釣魚台討論。康生在初稿上加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話,即稱《二月提綱》為「徹頭徹尾的修正主義的文件」。康生此人,比泥鰍還滑。作為「五人小組」的成員,他參加過《二月提綱》的討論,並和彭真一起飛往武漢向毛澤東彙報。此刻,他一甩袖子,說《二月提綱》是「背著他搞的」,提高了嗓門痛斥《二月提綱》。這麼一來,《二月提綱》彷彿只是「四人小組」的「彙報提綱」,與他無關了,論奸雄,康生堪為其首。

《通知》初稿送毛澤東。這時,康生又提出一個重要的「建議」:「光有通知還不夠,應該搞一份大事記作為附件,一起下發。」這麼一來,《通知》的規模就越搞越大了。

毛澤東決定,成立一個起草小組來起草通知。毛澤東點名陳伯達為起草小組組長,陳伯達提名以下人員為組員:康生、江青、王力、吳冷西、張春橋、陳亞丁、關鋒、戚本禹、尹達、穆欣。這個小組後來成為「中央文化革命小組」的班底。陳伯達主持起草《通知》,康生負責起草《大事記》。

《通知》起草完畢,並未在杭州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上亮相,卻由康生帶到北京。《通知》不敢交中共中央辦公廳印刷廠排印,怕那裡會「泄密」———讓彭真知道;康生把《通知》弄到公安部部長謝富治手下的公安部印刷廠去排印。雲密風緊,中國的政治氣氛日益緊張。五·一節,在天安門城樓上便見不到彭真了———他是北京市市長、中共北京市委第一書記,每逢五·一、國慶,原是必定上天安門城樓的。

1966年5月4日起,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北京召開。會議一直開到26日才結束。會議的主旨是批判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的「反黨錯誤」。另外,也涉及了田家英。

5月16日,會議通過了《通知》,從此被稱為《五·一六通知》。其實,它的全稱是《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

《五·一六通知》果真是「理論性的」,是一篇「大文章」。它羅列了《二月提綱》的「十大罪狀」,逐條加以批駁,提出了一整套「左」的理論、路線、方針、政策。它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綱領性文件」。十年浩劫,就是從《五·一六通知》通過之日算起———這一天,已被公認為「文革」正式開始的一天。

《五·一六通知》以「中發(66)267號文件」向全黨下達。同時,在《通知》之後,附了所謂的《1965年9月到1966年5月文化戰線上兩條道路鬥爭大事記》。

《五·一六通知》中毛澤東親筆所加的話,是全文的點睛之筆:

高舉無產階級文化革命的大旗,徹底揭露那批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所謂「學術權威」的資產階級反動立場,徹底批判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的資產階級反動思想,奪取在這些文化領域中的領導權。而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同時批判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里和文化領域的各界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清洗這些人,有些則要調動他們的職務。

尤其不能信用這些人去做領導文化革命的工作,而過去和現在確有很多人是在做這種工作,這是異常危險的。

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里和各種文化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義分子,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就會要奪取政權,由無產階級專政變為資產階級專政。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們識破了,有些則還沒有被識破,有些正在受到我們信用,被培養為我們的接班人,例如赫魯曉夫那樣的人物,他們現在睡在我們的身旁,各級黨委必須充分注意這一點。

毛澤東的這些話,固然正是他晚年嚴重「左」傾錯誤思想的集中體現,但陳伯達作為《通知》起草小組的組長,也是負有重大責任的。這位「理論家」,已經成為中國的「文革理論家」,成為炙手可熱的「大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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