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袁紹含血噴天 英雄還兮蓄銳(1)

九十八秋雨時至,百川灌河。官渡水勢洶湧,渾濁的黃河之水被十多萬袁軍將士的鮮血鋪上了一道緋紅。岩石上,草叢裡,迤長的河岸,嶙峋的河谷,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或作饑渴狀,或作吶喊狀,或作哭嚎狀……

古老的黃河又多了一個慘烈的故事,古老的中華又添了一段腥風血雨的篇章。

清冷的月光把官渡口岸染成慘白色。幾天前,這裡還是刀光劍影,今晚卻顯得異常安謐、寧靜。

曹孟德和郭嘉漫步在古渡口,那個大半年來曹孟德魂牽夢繞的古渡口,他們的頭上是疏星點點,那腳下是奔騰不息的黃河水。

「孟冬十月,北風徘徊。天氣肅清,繁霜霏霏,鶴雞晨鳴,鴻雁南飛,鷙鳥潛藏,熊羆窟棲……」

曹孟德又醞釀著詩篇,興之所至,他禁不住朗誦出聲。

「丞相又詩興大發了。」郭嘉沒有打擾他,待他即興誦完一段,便說道。

「是啊,從陽春三月到如今孟冬十月,整整八個多月了,難得這番雅興,觸景而生情,感物而述懷,這大概就是文人的德性吧!」曹孟德望著茫茫的河面,好像在喃喃自語。

郭嘉也情不自禁地附和道:「是啊,整整八個月了。」說罷,又緘口不語了,他知道曹孟德又在思考,在描繪……

濤聲依舊,浪花拍打腳下的礁石,那是黃河在夜間濁重的喘息。

「奉孝,你說說看,袁紹以十倍於我們的兵力,擁有那麼多的北方俊傑,為何落得這般下場?」還是曹孟德首先打破了寧靜。

「幾年前,我與丞相交談時那番『十勝十敗』的話夠說明問題了。這既是天意,又是人為。」郭嘉說。

這番話又引起了曹孟德思索的興趣。天意、人為,是啊,是這兩種因素造就了今天的形勢,戰爭的逆轉往往就是依賴這兩種因素,官渡大戰打來打去最後又回到糧草問題上,若不是荀彧的堅持,先行撤退的說不定是我們自己。許攸來降,提供烏巢屯糧的珍貴情報才引發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劫糧戰,使袁軍的補給發生了重大危機,影響了全盤的軍心和士氣,形勢便急轉直下了。對於這樣一個客觀的現實,曹孟德的認識是異常清醒的。

「奉孝,『人為』兩字作何理解呢?」曹孟德提這個問題也不外乎是證實自己對袁紹的評估而已,因為在他看來,和袁紹之間的鬥爭還沒有結束。

「官渡大戰,袁紹的謀略完全正確,以側翼輔助中線進攻,步步為營。天時地利與我方共享,毛病出在袁紹自己身上,袁紹之為人,寬雅而有容人之氣度,喜怒不形於色,但個性卻過於驕矜,以致常常陷於剛愎自用,也無法接受不同於自己的意見,此其所以失敗的主要原因。」大概是為了滿足曹孟德的心理吧,郭嘉差不多是重複著「十勝十敗」的內容。

曹孟德聽後並沒有表現絲毫的喜悅,他只是更深刻地認識到肩上擔子更沉了。

「官渡之戰,我們雖然贏了,但已差不多是精疲力竭了。袁紹雖敗,但戰場從頭到尾幾乎全在我們的領土內進行,袁紹本土絲毫未傷,潛力仍然不容忽視。」郭嘉分析道。

曹孟德接過郭嘉的話說道:「能不能奪取袁氏統治的北方四州,能不能真正雄霸華北,現在才算真正的開始。」

官渡的硝煙還未散盡,曹孟德已把堅毅而深邃的目光投向了尚處於袁氏集團統治的北方。

九十九一大堆文件要等候曹孟德處理。袁紹撤退官渡戰區的大本營陽武指揮部時,走得相當倉促,所有機密文件都來不及燒毀,因此有不少許都公卿大臣,尤其是親董承集團和袁紹私下來往,甚至作軍事聯盟的信件,都堆成了一座小山,等著曹孟德下令處置。

人們竊竊私語,猜測大概有不少人要倒霉了,隨之而來的是一場大規模的整肅行動。空氣非常緊張。

曹孟德來到堆成山狀的文件堆旁,看了看,竟翻也不翻,只說了聲「馬上燒毀」,頭也不回地忙別的事去了。在場的人看傻眼了。

荀彧徹底地服了。如果說他對當初勸曹孟德殺劉備、關羽而沒有得到允許這件事還感到有些不解的話,那麼,今天的焚燒重要文件這件事便使得他對曹孟德的認識又有了一個嶄新的飛躍。

夏侯惇不解地問曹孟德:「丞相怎麼不把那些私下跟袁紹勾結的人逐一造冊加以處置呢?」

曹孟德同他開了一個玩笑,說:「夏侯惇將軍怎麼如此喜歡殺人呢?」又回頭對周圍的人說:「就算是我,處在這種敵強我弱的情形下,也同樣會做出這種事的。」

袁紹晝夜兼程,馬不停蹄地逃到翼州前哨大本營的黎陽,前哨司令蔣義渠聞訊,親自整裝出來迎接。

袁紹下馬緊握蔣義渠的手說:「我的命運交給將軍了。」

蔣義渠立刻交出軍權,讓袁紹親自領軍。

撤退得較慢的軍隊聽說袁紹在黎陽,便紛紛前往黎陽,總算又集結到了不少兵力。袁紹囑人趕製了一面帥旗,準備作簡短的休整以後向鄴城回師。

這時候,田豐還是在獄中。獄吏得知袁紹兵敗回鄴城的消息,風風火火地跑進牢房對田豐說:「田大人,這下你可以重見光明了。」

田豐不知詳情,獄吏補充說:「主公在官渡吃了大敗仗,是因為主公不聽先生之言才招此敗局,現在主公兵敗,一定會感到後悔,你老不是可以出去了嗎?」

誰知田豐聽了獄吏的話,哀嘆道:「主公敗兵之日就是我田豐走向刑場之時。」

獄吏詫異地問:「先生這話從何說起?」

田豐向他解釋道:「將軍對外顯得很寬容,對內則鼠肚雞腸,不念忠誠,而且耳根軟,容易聽信讒言。如果是打了勝仗,將軍高興之餘說不定還會原諒我,如今他打敗了,內心一定感到羞愧,不願見到我,因此一定會找借口把我殺掉,我哪裡還有活的希望。」

獄吏想著田豐的話嘆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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