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血色朝霞 第四章

看守所有內外兩層大牆,兩道大門,兩層院落。外面一層大牆較矮,能看見裡邊大牆和房屋的影子;外面的大門也很普通,管理較松。車駛到門前,從裡邊跑出一個青年民警,探著身子看看,衝車里的李斌良和吳志深笑笑,就把大門打開,放車駛了進去;外邊的大院很寬敞,左邊是武警中隊的營房,二十多名精壯的武警戰士正在操場上苦練制敵本領。右邊是看守所的辦公樓。

李斌良他們常來提審犯人,因此和看守所的民警都熟悉,知道這個民警姓霍,人們都叫他小霍,有的不知道,還以為是稱他「小伙兒」呢。下車後,小霍引著他們走進辦公樓。儘管來過多次,李斌良仍然特別注意地觀察著,進門是一道走廊,門上掛著寫有值班室、提審室、探視接待室、民警室、所長室、指導員室等字樣的標牌。

小霍將李斌良他們領進了值班室,問他們有什麼事,李斌良隨機應變,說要提審一個在押犯罪嫌疑人。按規定,提審應持提審單,由主管局長簽字批准後,看守所方可接待。但因為都是內部人,尤其是案件主辦人員提審,要求得就不那麼嚴。這回也是,小霍問了一下李斌良是否有提審單,李斌良說剛從外面辦案歸來還沒回局,有些線索著急調查,就直接來了。小霍問了提審人員的名字,說了聲:「你們等著,我去給你們提。」就向裡層高牆走去。李斌良的目光隔著窗子隨他的背影而去,見大牆又高又厚,黑色的大鐵門緊閉,門口還有一個全副武裝的武警表情嚴峻地守衛著。小霍走到門口,拿出鑰匙,在大鐵門上打開一道小門,走了進去。

趁這工夫,李斌良走出值班室,順著走廊向裡邊走去,見辦公樓一層沒有幾個民警。他知道,看守所的民警要三班倒,二十四小時不能離人,加上監舍內還要有人值班,所以外邊人員數量就有限了。聽到探視接待室有人說話,就走了過去推開門,見男女老少五六個人,有的還在抹眼淚。其中一個中年男人剃著光頭,表情很不自然,顯然是在押人員。一個民警在屋裡陪著,有點兒不耐煩地說:「別光是哭,來一趟不容易,有話就說,時間要到了……」一抬頭看見李斌良,終止說話走出來:「李……李教導員,你們來了,有什麼事?」

李斌良告訴他自己要提審一個人,然後轉身回值班室。這個民警卻跟上來,帶著疑問的表情賠著笑臉問:「李……李教,我們看守所是陰山背後,與世隔絕,什麼消息都聽不到。前幾天,我聽說你要提副政委了,昨天又聽說你自己不幹,黃了,真有這回事嗎?」

李斌良回頭笑道:「我看,你的消息並不閉塞嗎……行了行了,這事已經過去了,再提我鬧心……你快忙著吧,那屋有人探監,你可別離太遠哪!」

「沒事兒,在這裡能出什麼事!」民警雖然這麼說,還是回了探視室。

走進值班室,李斌良看到牆上掛了不少規定和制度,又看看外面的兩層高牆,聯想剛才探視室那一幕,心中想,看來,再好的制定規定也得靠人執行啊,沒有可靠的人,多高的牆也沒用。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呀!

這時,小霍已將那個要提審的在押嫌疑人帶來,把人交給他們後笑笑說:「你們忙著吧,我去叫所長一聲,昨天夜裡有個鬧號的,嗷嗷地喊冤……忙了大半宿才算消停下來,所長正在宿舍補覺呢!」

看守民警說完要離開,李斌良見狀故意叫住他:「哎,你別走哇,我們提審,你不在旁邊看著啊!」

小霍又笑道:「李教你可真能開玩笑,都是自己人,你們又是辦案人,我還不放心嗎?行了,你們忙著,我去找所長!」

小霍說著出去了。李斌良看看吳志深,吳志深陰沉的臉上現出一絲苦笑:「看來,要在這兒整點事兒很容易呀!」

李斌良有同感。可細一想又不能怪看守民警。是啊,誰能有那麼高的警惕性,總有一根弦防著自己人?何況還是辦案人。

提審只是一個借口,李斌良隨便問了嫌疑人幾個問題,做做樣子在筆錄上記了幾個字,然後又招來小霍把人送回去。小霍問:「這麼快?」李斌良說:「就幾個小問題,一問就明白了。麻煩你了!」

小霍把人帶出去,所長揉著眼睛進來了。這是個五十來歲的老實人,他對李斌良和吳志深抱歉地一笑:「昨夜忙了一宿,今天還得值班,實在太困了,睡了一會兒……怎麼,你們完事了?」

李斌良和吳志深互相看了一眼,吳志深說:「這件事是完了,還有一件事,正好你來了,問問你吧。對了,你是哪年來當所長的?有些年頭了吧!」

所長:「可不,快八年了,一個抗戰快過去了!」

吳志深看李斌良一眼,又對所長說:「今天我們到你這一畝三分地來,還有一件小事,這……李教導員你跟他說吧!」

李斌良很滿意吳志深的機敏和配合。借口他早已想好:「是這樣,我們最近辦一起搶劫案,牽扯到三年多前一起案子,想了解一下季寶子……對,當時叫季小龍的情況!」

所長臉上出現了疑云:「季小龍?你說的是……是三年多前被槍斃的那個搶劫殺人犯?」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又問:「什麼案子,人都斃三年了還牽扯到他,這可不好辦了,人死了,上哪兒找他去呀!」

李斌良:「不是找他,找他當年同監舍的!」

「這也不好辦哪。」所長說,「三年前押的早都送勞改農場了,沒判的也都釋放了,上哪兒找他們去呀?再說了,季寶子當時是死刑犯,沒判之前是混押的,後來就單獨關押了,沒什麼同監舍的了。」

原來是這樣。李斌良順著話題問下去:「那麼,在季寶子關押等待判決和執行期間,有沒有什麼親屬來探望過他?」

所長想了想,搖搖頭說:「這我可記不清了,都三年多快四年了,不過……好像是……對了,好像是他有一個老媽來過……」

李斌良:「就她一個人來的嗎?」

「這……」所長又搖搖頭:「這我可記不清了,不過,他老媽六十多歲了,應該有人陪著……你們問這幹什麼?要是真想查明白,我讓人去給你們好好查查,按規定,凡來探監的都要填卡,存檔,不過這是我來之後規定的,保管得不太好,也不知還有沒有?!」

李斌良聽到這話大喜:「是嗎?太好了,你好好查一查,凡是有關季小龍的情況都查一查!」

還真別說,不一會兒,所長就滿身滿手灰塵地回來了,把幾張卡片遞給李斌良:「查到了,在這裡,你看這張,探視季小龍的是兩個人,有母親和弟弟,還寫著名字,他弟弟叫季二寶,十四歲!」

卡上確實是這麼填的。李斌良有點失望,因為再沒有第三人了。

可是,所長的話馬上又使他興奮起來:「我按你說的,凡與季小龍有關的我都拿來了,這幾張是提審人員記錄。自他被關進來之後提審了幾回,都在這兒……」

李斌良和吳志深分別接過幾張紙,兩人的手都有點顫抖。吳志深看著看著叫起來:「對,我也想起來了,我也提審過他……瞧,就這張,記得很清楚,是我和小白子一起來的。不過,是在判決之前。」

李斌良對吳志深的話似乎聽而不聞,他被自己手中的兩張卡吸引住了。從日期上看,這兩張都是在公判前夕,也就是季小龍的死刑已經判定,還未公布的時候。紙上填得也很簡單,就是被提審人和提審人姓名及提審時間。而在這兩項中,兩張表上都寫有一個人的名字——秦榮。

秦副局長。

當然,還有另外兩個人,但是值班民警沒全部填寫,只寫了秦榮等三人。可能他以為,領導親自提審,不必那麼太認真吧。每次提審的時間都不長,前一次二十五分鐘,後一次十五分鐘。

可這已足夠了。

李斌良抬頭問所長:「來提審的除了秦副局長,那兩個人是誰?」

「這……」所長回憶著說:「這我可記不清了,三年多了,誰能記著這些事?當時秦副局長是刑警隊長,帶的人十有八九是刑警隊的……對了,那天不是我當班,我沒在所里,可後來聽誰說過這事,裡邊好像有個外地警察,是秦副局長帶來的,說是外地有一起案子牽扯到季寶子……看來,今後還得抓一抓,以後填寫表格,不能寫『等』字,有幾個人就填幾個人的姓名……對了,你可以問問胡學正嘛,那天是他值班,這不是寫著嗎?」

果然,李斌良低頭再看,值班民警落款一欄上清晰地寫著一個人的名字:

胡學正。

對了,他那時就在看守所工作,任副所長,也正是季小龍被槍斃不久,調到了刑警隊任副隊長……

一切已經昭然若揭。

李斌良把手中的表格遞給吳志深。吳志深看後,臉色鐵青。

他們沒有再問下去,匆匆向所長告別。

外面,天已經黑下來。所長把他們送出大門,望著他們的車影駛向市區,臉上漸漸生起疑慮的表情。回到辦公室後,他拿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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