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夜色猙獰 第十九章

秦副局長走進蔡局長辦公室,第一句話是:「這案子沒個破了!」

蔡局長看看秦副局長,勸慰道:「別著急,別生氣,我琢磨了,不一定是內部人乾的,你們調查走訪的時候接觸很多人,可以從很多渠道泄露消息!」

「不可能!」秦副局長大聲地說:「太奇怪了。我好不容易查出吳軍這條線索,可就在我們找到他之前,有人把他殺了,這要是沒有家賊可能嗎?」

蔡局長急忙搖頭:「那你能說出是誰嗎?這種事,你跟我說行,千萬不能對下面講,搞得人心惶惶。要想在內部挖,也得先把外部排除嘍。對了,你再考慮一下,外部會有哪些途徑走漏消息?」

秦副局長:「能有哪兒?我們摸到吳軍這條線索之後,就接觸過兩個人,一個是吳軍老婆,另一個是麻紡廠副廠長!」

蔡局長:「那就先查查他們……廠長怎麼了?老婆怎麼了?我經過的可多了,就說1992年吧,我那時也是刑偵副局長,有個女的就把男人殺了。開始誰也沒想到,因為他們兩口子平時感情很好,從沒打過架,丈夫被殺後她哭得死去活來。可最後案子破了,就是她,親手和姦夫一起殺死了丈夫。魏副市長說得對,各種可能都要想到……對了,還有一起案子,也是我辦的,那是1990年,當時我是刑警隊長,有一個女的……」

秦副局長強忍著不耐煩,盯著滿頭白髮的蔡局長,聽著他津津有味的回憶,真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心裡暗想:菜頭兒哇菜頭兒,聽說你也曾是個人物來著,現在看來,你還是老了,老了!瞧吧,說話愛懷舊不說,還分不清場合對象,不知人家愛聽不愛聽!

可是,他儘管不愛聽,還得耐著性子聽下去,他覺得自己在受罪。

此時,李斌良躺在辦公室的床上,休息著身心,腦袋卻一刻也沒閑著。

他想的是和蔡局長、秦副局長一樣的問題:誰是內奸?

一想到這個問題,李斌良心就一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可不是一般的內奸啊!到公安局三年多快四年了,內情也知道個差不多了。實事求是地說,絕大多數公安民警確實是好的,別的不說,就說這累勁兒,是別的工作沒法相比的,特別是刑警,常年起早貪晚,生活沒有規律,遇到大案子,沒日沒夜地干,少吃幾頓飯是常事,等案子破了,又愛湊到一起上飯店慶賀一番,往死里喝,結果十個刑警九個有胃病,四十多歲你就看吧,小臉兒個個黃裡帶青,都是秦副局長那顏色。可反過來,你也不能不承認,這支隊伍里也有害群之馬。不過,什麼作風不端正,特權思想嚴重,那都不可怕,都可以解決,就怕出內奸。不信你瞧,公安機關一有統一行動,要查什麼行業場所了,無論怎麼保密,等到要查的場所一看,人家早關門了,不知誰給送的信兒。辦案也這樣,給犯罪嫌疑人通風報信的有,出謀劃策的有。這就是雷副局長說的:有時跟內部人斗要比跟犯罪分子斗艱難得多。為此,廣大民警的艱苦努力付諸東流,公安機關的形象受到損害。這可怪誰呢?

然而,同以前的事情比,這回就更令人心驚了,這回可是驚動全市的殺手案哪,好幾條人命啊,難道公安局內部還有人給通風報信?如果真的這樣,他們的關係肯定非同一般,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他和殺手是同夥……

他是誰?李斌良挨個兒想下去:

大熊和沈兵可以排除。確實,他們倆被找來時,幹什麼去都不知道。剩下的就是自己、胡學正和秦副局長了。對了,還有吳志深。

自己是回過家,是跟母親和妻子說了要出差,但幹什麼去並沒有跟他們說……不過,他們看到自己擦槍了,母親甚至已經猜到了真相,妻子肯定也想到了,她們……

他的心猛一跳,急忙從床上坐起,操起電話。是妻子接的,李斌良開口就問:「哎,我出差這件事你跟別人說過沒有?」

妻子不快的聲音:「我沒事幹了,說這個幹什麼?再說你走了以後我一晚沒出屋,跟誰說去呀?哎,出什麼事了?你在哪兒……」

李斌良:「這以後再說……哎,媽在嗎?」

妻子:「怎麼,難道你連自己親媽也信不過呀?她在城裡誰也不認識,跟誰說去呀?今天一早就回去了,說家裡忙,要幫你二哥幹活……」

沒等妻子說完,李斌良就放下電話。

看來,自己這邊可以排除了,可以考慮一下別人了。秦副局長和蔡局長可以排除吧。他眼前出現蔡局長的白髮和秦副局長的黃臉。一個是局長,一個是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再怎麼也不會和殺手攪在一起吧。剩下的就是——胡學正?他雖然叫人有點捉摸不透,可上路後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不可能給殺手送信……可他和自己一樣回過家,那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幹什麼都來得及,能是他嗎……不,他一個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怎麼能跟一個殺手搞到一起……如果不是他是誰?對了,再就是吳志深……對,出發前自己和他坐了一會兒鐵忠的轎車,自己下車後他還留在車內,能不能是他後來不小心說漏了嘴呀,那鐵忠和高蘋可都不是可靠的人哪……

說曹操曹操就到,李斌良想著吳志深,忽聽門外一陣腳步聲,門「哐」地被推開,吳志深走了進來,第一句話就是:「怎麼回事,聽大熊和沈兵說,人沒抓著?!」

瞧瞧,還保密呢。秦副局長明令,不準對任何人講,可已經有兩個人講了,真不像話。看來,走漏消息還真不知是哪個人的哪條途徑了。

「咋沒抓著呢?」吳志深問:「他是沒去那裡還是離開了?」

李斌良舒了口氣,看來,他們並沒有對他講吳軍已經被殺,只是說沒抓到人。也難怪他們,人沒帶回來,副隊長問,他們能說什麼,只能說沒抓著。再說了,現在保密也沒什麼意義了,離開青原的時候,當地警方已經用電話把吳軍被殺的情況通知了他家人,想來本市知道這件事的人已經很多了。

李斌良沒回答吳志深的話,反而問道:「對了,我出發前,咱倆坐鐵忠的車回家,我下車後,你跟鐵忠、高蘋他們說什麼沒有?」

吳志深一愣:「說什麼……我跟他們說什麼?」一下反應過來,有點火了:「咋的,你懷疑我呀?你是不了解我咋的?你下車後我就讓鐵忠把我送回家,一共沒有幾分鐘的時間,能跟他們說什麼?再說了,我幹了這麼多年的刑警,連這根弦都沒有嗎?那倆東西我一看就來氣,能跟他們說什麼?」

看著吳志深氣憤的樣子,相信他說的是真話。李斌良低聲把這次行動的經過講了一遍,吳志深聽後也驚呆了。片刻,咬牙罵出一句:「媽的,有內奸,這肯定和內部人有關!」

李斌良問:「那,你看是誰呢?」

吳志深:「這……我看……你自己想吧,總不能是蔡局長和秦副局長吧……沈兵和大熊也不可能……還有三個人值得懷疑,你、我、還有他,那你說是誰?媽的,他……他再怎麼也不能幹這種事啊,這可不是一般的案件哪……」

李斌良知道他說的是誰,自己也有這種猜測,可又覺得不可能,這……

「這……」吳志深又改了口,他思索著繼續說:「咱也不能冤枉人,能不能是別的渠道走漏了風聲呢?或者,咱們有誰說話不小心,讓別人聽去了,傳到了殺手耳中……」

李斌良再次想起鐵忠和高蘋。這兩個人能不能從我們的神色、表情上猜到什麼呢?特別是鐵忠。或許,他後來知道了我們幾人駕蔡局長的「三菱」走了,把這消息告訴了某人,某人分析後猜到了我們行動的目的,再通知了殺手……

一想到某人,李斌良眼前出現鐵昆的形象。

不知怎麼,李斌良總覺得這案子和鐵昆有關,鐵昆和那殺手有關,因此也覺得,這次泄密也和他有關,可是卻拿不到證據。他嘆了口氣搖搖頭。

吳志深領會錯了李斌良搖頭的意思,說道:「你不信?這沒準兒,有一回我喝酒,隨便跟一個老同學說了句案子上的事,可第二天就傳到當事人親屬耳朵里去了,原來這位老同學的同學與當事人的親屬是同學……從那以後,案子上的事,我從來不和任何人講,就是你親爹親媽老婆孩子也不講,一點也不跟他們講……」

這話使李斌良鬆了口氣。他從來就沒懷疑過吳志深,對秦副局長和胡學正的話也很反感,可也有點擔心他真的對誰說了什麼。這回好了,放心了。

那麼,到底是誰?看來,還得往外部想一想,先把外部排除了再考慮內部。

外部只有兩個人,吳軍的妻子和麻袋廠的副廠長……

蔡局長的辦公室。兩個人也在討論這個問題,他們的結論也是:可能有內奸,但只是可能,而且可能性並不很大。為此,絕不能張揚,這不但於事無補,搞得人心惶惶,傳出去對公安局的形象也是一大損害。要挖內奸,也要絕對保密,慢慢來。當務之急是先把外部人查清,只有把外部人排除後,才能全力對付內部。另外,也不能完全排除是殺手或同夥通過某種跡象分析出警方的行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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