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散盡浮雲落盡花

蘇袖坐在暖爐旁邊,抱著一盤桂花酥,吭哧吭哧地塞入口中。

眼瞧著再有幾日就要與墨昔塵會面,她有些小緊張。不出十日是年關,青陽鎮里更是年味十足,就連遠在郊外的小宅院,也被這等氣氛感染。

早在兩日前,紅兒青兒就在門上貼了一副對聯,又掛了數十個燈籠,檐下一排,甚是喜慶。蘇袖乘著蕭茗外出辦事之時,又去見了趟沈娘,給她送了些保暖的衣裳以及好吃的點心,順便說了說最近腹中的動靜,才又回了小宅之中。

就楊眉兒連續幾日的觀察,也發覺蕭茗待蘇袖倒真是實心實意,吃穿用度,沒有不準備妥當的,更是從決定在這裡居住後,連逍遙峰上,都甚少回去,讓風子軒來回傳達些門主意思。

如此看來,她倒是微微安心。

真是今日來了個不速之客,在男人們都不在的時候,登門造訪。

青兒叩開蘇袖的門,朝里大聲喊了句:「夫人,有客到。」

蘇袖一聽此話,便大概曉得會是誰,心倏地一沉,連面色都不佳了起來。

紅兒青兒時常與她聊天,都對緋夕煙印象不太好。可能關乎一年前傾煙樓前的變故,讓他們對這個女子始終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的狀態十分不滿。

「不論如何,至少回到山上,不要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又趾高氣揚地做起聖主命令他人。當真是從小就被嬌慣,無法無天的性子。」

「門主不管她,是敬緋南樓門主的辛苦,並非一直能忍受得住。真不明白門主到底怎麼想的。」

蘇袖每回聽見紅兒青兒打抱不平的話,也只能軟言安慰兩句。

其實她們都是為自己好,但是她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蕭茗要從孝道,更不願碰觸這經年往事之中的傷疤,緋夕煙即便是再不好,也曾經是他心愛的人。

就與江湖之中明明那麼多人都覺著蕭茗不好,她也覺著是唯一的心頭好。愛與不愛,與他人無關,只有自己曉得其中的酸甜苦辣,有時在外人看來的苦,卻是自己心頭的甜。

這便是愛情,永恆不變的真理。

她從不奢望蕭茗能徹底忘記緋夕煙,自然也不會去在此事上糾結太久,如今的狀態她已然很滿足。

只是沒料得,緋夕煙還是如此嬌蠻無禮,不懂得進退有度,居然就這麼尋上門來,擾亂一池靜水。

蘇袖緩緩起身,由紅兒攙扶著,開了門迎向小院。

她依舊是紅衣款款,明媚無雙。老樹枯枝,映襯得愈加艷光四射。

她見蘇袖挺著肚子,同樣的面色不善,顯然她與蘇袖一路交鋒以來,便幾乎沒有贏過,失著全是因為雲連邀的介入以至於心神失守,至最後滿盤皆輸。

「想不到是緋夕煙姑娘到此,有何事兒?」蘇袖盡量噙著比較溫和的笑容迎客,雖然對方完全沒有這等心情來應付自己,劈頭蓋臉就沖了過來,依舊是那麼橫衝直撞,那麼率真可笑。

「你居然還有臉回來?」

蘇袖更覺好笑,這句話無數人憋在心中,可能早就想問她了。此等大小姐脾氣無處不用,當真以為無人教訓她。

她也收了笑容,冷下臉來,「為何不可?在我之前,你可曾與門主定過婚約?又可曾在一起過?若有,自是我沒臉;若無,本應是你沒臉。」

「你!」緋夕煙哪裡曉得見蘇袖一次,改變愈大,上一回說的自己面色青紅交加,這一回便又讓自己無地自容。

蘇袖輕輕嘆了口氣,「不知道聖主子你是否反思過自己的行止,活到這般大,還如此隨性而欲,不為他人著想,也不考慮他人心情,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必須順著你來,有些時候過於自我,反而顯得有些愚蠢。」

她毫不留情地說著,也希望這一番能點醒這個行止無端的女子。天真二字好聽些是興之所至隨心而行,不好聽則真是愚蠢至極。

果然緋夕煙再次變了臉色,氣得七竅生煙,顯然是意識到此刻自己無所憑依,哪裡曉得蘇袖卻一步步朝著她走來。

緋夕煙戒備地看著她,只見那面相柔和的女子只是輕聲道了一句:「我想與你私下聊聊,你可願意?」

她毫不猶豫地返身朝屋內走去,似乎不擔心緋夕煙不會跟上。

對蘇袖而言,緋夕煙來不來是她的事情,若是她懷恨在心,真要使什麼非常手段,亦是無奈。只是希望自己的那一句話,能喝醒這個猶在自己夢中的女子。

凡塵之間,多少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緋夕煙便是最清明的例子。

紅兒和青兒什麼話也沒有,跟著蘇袖便走。這二人從逍遙峰上,又在這裡,體味些許,至少自己心裡知道該向著誰。

緋夕煙怒氣沖沖的就迎了上去,心裡想的是誰怕誰。

恰一進屋,撲面來的暖意,讓緋夕煙心中漸漸地有了些酸楚。不論當初是否算計過蕭茗,這種又愛又恨、愛恨交加的感覺,也只有自己品味得出來,還有這其中的失落。

蘇袖讓紅兒去倒杯茶,又教青兒出門與將外出採買新年爆竹的楊眉兒攔住,以免其看見緋夕煙,口不擇言。

待熱茶送進緋夕煙手中後,紅兒很是懂事地合上了門。在她看來,蘇袖很有主母的風範,所令所想,從來都教人心服口服的。

緋夕煙抱著熱茶發獃,可能是沒想到會是眼下局面。

蘇袖柔聲道:「我並非是不明理的人,當初在晏雪山我選擇離開,實則的確是要離開。」

緋夕煙哼了聲,顯然是因為她的再度回來,總是不滿。

蘇袖自然也不喜歡緋夕煙,但她不會給自己樹敵找麻煩,更喜歡用別的方式解決情敵問題,「我只想問聖主一句,若是門主死了,你會獨活在這世間嗎?」

緋夕煙微微一愣,不明白她為何會如此說,「沒由來的事情,要我如何回答?」

蘇袖蹙眉,倒是釋然一笑,「好吧,我就將話說的長一些。可能在你眼裡,我只是個地獄門的小侍女,如今搭上了高枝做鳳凰,卻只是被藏在此處不敢外露而已是嗎?」

緋夕煙沉默了下來,沒料得她原先準備好的諷刺,全數被她自己說了出來,而她志得意滿,似乎並不在意。

「其實有些事情並非你想的那般簡單。」蘇袖頓了頓,「聖主看到的表面光鮮,其實早已不在。自蓬萊城九天門與地獄門的暗戰,以地獄門元氣大傷告終,這件事兒,你自己也是親眼見證。」

緋夕煙面色一紅,很是不滿地嘟囔著:「我只是想和蕭茗作對,沒想到雲連邀會……」

她也想起了雲連邀那個令她糾結不已的男子,當初若非受他蠱惑,她又怎麼會與蕭茗至今日這地步,等到發現再也不是原來模樣的時候,早已悔之已晚。

「如今正是我們生死存亡的當口,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宮廷蠱醫司南鳳便是木長雪,九天門不會放過我們、朝廷也不會。所以我選擇回來,必須與蕭茗共生死,他活一天我就活一天,他若是走了,我便追隨而去。」

緋夕煙瞠目結舌地看著斬釘截鐵的蘇袖,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輸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不僅僅是從行動上,單是這等堅決,亦是遠遠不敵。

蘇袖堆起笑容,「只有這樣,才能安然在此,毫無別的想法,如果聖主你能有與門主同生共死的念頭,並且能夠坦然面對接下來的重重困難,亦是無礙。」

緋夕煙忽然感覺眼前有一道聖光籠在其身,讓自己愈加羞愧,只因為她能做到的,可自己做不到。

她訥訥地道:「現今形勢很危險嗎?」

蘇袖啜了口茶,微微一笑,「箭在弦上,極其緊張。或者明日,朝廷查到我們在哪兒,一網打盡也說不定。」

緋夕煙不滿地道:「為何此事兒你會知道?我在逍遙峰上卻完全不知?」

蘇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難道聖主不知,何謂枕邊風?何謂床上事兒?」

緋夕煙頓時面紅耳赤,「你,你怎能如此!」

蘇袖無所謂地輕輕聳肩,嘆氣道:「我說的只是實在話,若聖主不想聽,也大可不必理會。重點是前面那些,你可曾都聽明白,我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事實如此。」

門吱呀一開,一雙墨色的眸子從這方移到那方,似乎從沒想到這兩個女人會對面坐下,侃侃而談。

蘇袖頗為哀怨地瞥了他一眼,自然是責怪他毫無聲息的出現。

緋夕煙起身,頗為欣喜,卻忽然想起蘇袖的話,反倒局促起來,「你……你回來啦……」

蕭茗嗯了一聲。

蘇袖將手中茶盞輕輕擱下,說道:「你們聊,我出去下。」

經過蕭茗的時候,他伸手一抓,將蘇袖拉回了身邊,「留下。你二人方才在說什麼?」

緋夕煙見此情形,心猛地一沉,因為蕭茗的那句「留下」便似是隱含頗深,然她也只能默默咽下,畢竟就像蘇袖所說,她與蕭茗,除卻當年那句承諾,除卻他矢志不渝的保護忍讓,除卻那時爹爹的遺言,便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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