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崑山玉碎鳳凰啼

鳳以林正與晏雪敘舊,而雲連邀坐在蘇袖身旁,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袖此刻心亂如麻,自然不會瞧到雲連邀的神態。感覺懷中的兩顆毒藥丸子,瞬間灼燙了自己的心。她生出了一種荒謬的感覺,誰說蕭茗不能有子嗣……誰說他不能!這種哭笑不得的心情,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這種欣喜若狂的憧憬,都只能深深掩埋在心裡,任它波瀾萬千,面上也平靜無波。

屋內的煙氣繚繞,彷彿一張白紗,遮住了僅隔一線的雲連邀。卻連那靜坐在原處紋絲不動的男子,也彷彿隨著白煙漸漸消失。不知是否幻覺,她居然看見了那浩瀚千里的幽海,已然結成千里冰原,而自己就這麼在冰面上,踽踽獨行。

如履薄冰。剎那間,覆水沉舟。

蘇袖起了一身冷汗,豁然坐起,險些撞進雲連邀的懷中。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雲連邀不得不說,本已絕了的那份念想,居然又抬起了小小的芽頭。

「我……我想見白錦。」蘇袖喃喃著。

雲連邀蹙眉,這時鳳以林站在雲連邀身後說:「為何?」

蘇袖明知道,鳳以林根本不會讓白錦活,如今面對自己,不過又是一場欺騙,所以恨意縱橫,竟連說話都有些咬牙切齒,「我必須看著她無恙。」

鳳以林沉默半晌,忽然對雲連邀道:「連邀你先出去下。」

蘇袖與雲連邀下意識的四目相對,那人身子忽然一震,慌忙起身以江湖禮數告退。

房內一時再度安靜了下去,床畔的孔雀托金沉香台尚留著一縷明煙,和著爐火的紅艷,投下層層疊疊的暖意。

鳳以林依舊是那若春風般溫和的面相,只有雙眸中內斂的精華,不斷地告訴著蘇袖,此人的精明算計,當世無雙,而他亦是笑得十分溫柔,又含著幾分苦意,「公主你似乎又開始恨我了。」

蘇袖早已將他與心中的水運寒區分開來,涼涼的瞥了他一眼,才靜靜地道:「若非定要斬盡殺絕,也不會走到如斯地步。」

鳳以林緩緩搖頭,「並非斬盡殺絕,你看朕不是一直待你很好。」

蘇袖噙著絲冷笑,若非在晏雪的提醒下,知道他是何種人,怕自己又要險些迷失在他與雲連邀聯手罩下的溫情大網。

「聖上能待天下人好,這是聖上應做的事情。」蘇袖保持著平靜,「聖上要絕自己的情,也是聖上不得不面對的事情。往來帝王業,蘇袖能理解。」

蘇袖見鳳以林的眸間有一絲微光掠過,也不為所動,輕輕地說:「所以自從來了別苑,無聊至極,也會思考些事情。」

「什麼事情?」鳳以林的聲音明顯柔了下來。

「我的父皇到底是快樂還是不快樂?」蘇袖撐起身子,走下床去,移到窗紗旁邊,窗外依舊是白雪皚皚,紅梅綻放,幾個侍女在梅花旁收集著雪水用以泡茶,「作為一個帝王,他很失敗,但作為一個愛人和父親,他很成功。當年即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他都要帶著宜妃白晴,自己的諸多孩兒。」

她想起白錦所說的那個美麗的女子,眉宇之間始終有著化不開的愁緒,孤身站在城樓旁看著蒼茫大地,輕聲說著:白晴此生,只有一個皇上。

「人生在世,想體驗眾般好,總是不能。我的父皇,能有白晴這等紅顏生死相隨,亦是無憾。」蘇袖因為想起了那個美麗的柔弱女子,連嘴角都軟了幾分,「最後我發現,純正的好人是不可以做皇帝的。」

鳳以林站到她旁邊,「公主居然是變著相的在罵朕是壞人。」

但是被這一番話說完,鳳以林即便是被罵了,也沒有動氣。就在那江南軟語之中,居然有些醉意,難得的話也多了幾句,「你父皇也並非沒有能耐。」

「為何如此說?」蘇袖第一次聽見別人對自己父皇的正面評價,居然來自於她的宿仇,明顯有些詫異。

「至少他臨走前用一個玄天八卦,就拖了朕二十多年。」鳳以林緩緩坐下,「說他糊塗,似乎沒有那麼糊塗;但說他睿智,卻又不能完全歸功於他。當年若非有三謀士緊緊跟隨,他那江山早就一塌糊塗。可惜啊……那三個退隱的傢伙,朕如何都找不見,你瞧瞧看,那三謀士,朕怎麼就請不動他們出山呢?」

似乎是在說著自己有些不如元青的地方,也算是埋在鳳以林心中多年的事端,被輕輕一扯,扯到了蘇袖面前。

秦竹、蘇子、柴言三人,以秦竹為首,至今都令蘇袖捉摸不透他們究竟心在何處。被鳳以林刻意提起,更不曉得他所謂是否真心,有意無意間,她將這三個人撇到了一邊,正色道:「我要見白錦。」

鳳以林哪裡料得她又話歸原題,思忖片刻後忽然起身,步步緊逼的將蘇袖按在了牆邊。

面色大驚,蘇袖紅了臉,「你……」

鳳以林哪裡會給她反應的機會,狠狠地道:「公主既然知道朕不是好人,難道就認為朕會給你這個機會?」

蘇袖嚇得閉上眼,但旋即腦子又清醒了過來。險些要被其嚇死,幸好她一向擅長急中生智,立刻按住鳳以林的胸口,讓二人分出些許距離,「皇上不要忘記,蘇袖也是有所恃,才敢提出要求。」

鳳以林微微一愣,看著又恢複如常的蘇袖。

她笑靨如花,「皇上莫不是已經殺了我的惜香公子吧?」

鳳以林頗有深意地看了眼蘇袖,才鬆開了她那柔軟的細腰,站在原地負手思忖良久,才緩緩道:「好,朕答應你。」

蘇袖幾乎想立刻坐在地上,哀號自己總算是逃過一劫。然則她哪裡敢這般,只是立刻轉身扶住窗欄,將湧上喉間的嘔吐感生生壓了下去。

她決計不敢讓這些人知道自己懷孕了的事情。即便如此,她還是隱隱有不祥的感覺,十分不安。側目看向窗外,不知何時雲連邀那身青衫已然立於院中,與那些盛放的紅梅,相互照應。

不得不說,即便是窺得半邊風情,亦是如此美景。

好在她並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卻不曉得,自己這屋內風景,又被看去了多少。

因有鳳以林的同意,蘇袖終於能踏入那緊緊鎖著的囚牢當中。

她曾經懷疑過,那個被綁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人根本不是白錦,只是鳳以林與雲連邀讓自己區服的一個手段,所以遲遲不肯讓她當面一看。

但是隨著腳步愈近,她始終是信了,那人的手段的確太過厲害。

因為……那身白衣,那雙眼眸,隨著自己的到來漸漸有了動作。

白錦緩緩抬起頭,用了自己所用殘存的力氣,展顏一笑,「袖兒……」

真的是她……真箇是她。

蘇袖顫抖了下,卻長舒了口氣,撫著對方的面龐,垂淚道:「是我害了你。」

若沒有當初自己賞劍會孤身上陣,就沒有白錦的當面對敵,若沒有白錦當時硬著頭皮出馬,便不會讓雲連邀加以懷疑和利用。

若沒有自己……

雲連邀站在牢外,對外面的士兵打了個招呼,這便有人進來替白錦鬆了綁。

她身子一滑,就落到了蘇袖的懷中。

蘇袖抹著眼淚,越發止不住。她明明告訴過自己,就算是再難過也不能在白錦面前哭,可是看見曾經意氣風發的她、曾經江湖顯赫的她,弄到如今地步,反倒是罪魁禍首的自己,活的安安康康。一想到此,就哭的掉珠串子,怎麼都止不住。

白錦哪怕是周身是傷,也不改其風流本色,用力地抬手,將蘇袖臉上的眼淚抹去,輕聲道:「別哭,我心疼。咳。」

她輕咳一聲就咳出一串血珠,落在灰白的衣服上,觸目驚心。

蘇袖抓著她的手,讓她靠在自己懷中,一時反倒不知如何說,只能憋紅了臉望著遠方,目中透著仇恨的顏色。可是只有白錦明白,如果不是有那幾個宮裡的男人護著她,十個蘇袖都死了,哪裡還能穿著如此榮華富貴的坐在這裡。

見蘇袖一臉欲哭不哭的表情,白錦深吸了口氣,將周身的疼痛儘力忘卻,「若沒有你,白錦自己一個人行事,將來死得一定會更慘。」

誅九族,凌遲處死,都極有可能。若能死個痛快,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兒。

「白錦此生,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白錦眸中漸漸也有些濕潤,「就是……」

她話至此,就說不下去了。

蘇袖明白,她是想起了墨昔塵,那個忠心耿耿地跟在身邊的男人。如是白錦死了,墨昔塵還能不能活?白錦為自己鋪就了這條路並且一直鞭笞著她在走,到如今,這以卵擊石的行為,終於得見結局。

強力坐起,讓自己能與蘇袖平視,她苦笑著說:「你墨師傅還不知道。」

但是一定瞞不住太久,白錦卻務必要保護他,不能讓他也和自己一般遭罪。白錦便是寧肯自己受千般苦,都不願自己的人痛一分。

她低聲湊到蘇袖耳邊說:「若你墨師傅執意報仇,就將他打暈,綁上一年半載。」

「不會的。」蘇袖痛哭出聲,「你懂的,若是蕭茗死了,我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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