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何事冬來雨打窗

蘇袖忽然一陣心悸,坐起了身,方才在夢裡,她夢見白錦倒在了血泊之中。自從來到這別苑後,每日里都在提心弔膽地度過。

半個月了……

眼瞧著時間一日一日地度過,鳳以林時而會來別苑,也無別的事情,就是說些風花雪月的事情,相關殘圖的事兒一概不提。

但他不提,蘇袖卻越發不安。這幾日,更因為這種不安的感覺,以至於時常頭暈眼花,頗有些氣血不足的感覺。這種事情她自然不會與沒事兒來與自己鬥嘴的鳳以林交代。推開窗吸了口涼風,放去了屋內的爐火氣息,這時,被鳳以林派來伺候自己的小侍女芳兒從前廳走了進來,「小姐,是又睡不著了嗎?」

蘇袖微微頷首,「嗯是」。

「皇上賜給您的那靈璧石,也沒有用嗎?」芳兒看這皇帝沒有事情便會來別苑,還以為他對蘇袖頗有情意。

蘇袖回身從枕頭旁取過靈璧石,月光之下尤其散發著一股清氣,暗暗嘆了口氣,「倒不是睡不著,而是心裡有事。」

「小姐,不是我說。」芳兒忍不住湊過頭來,「即便是心裡有人,這被皇上看中了,也是天大的恩寵!何苦折磨自己呢?」

蘇袖一時愣住,豁然笑了出來。她與這小芳兒簡直是雞同鴨講,「芳兒你別亂想,不是那回事兒的。」

「小姐,要麼我把這爐火滅了,給您加一床被子試試?可能會睡得好些?」

蘇袖拍了拍芳兒的肩,往來只有她伺候別人,何來別人這麼伺候自己的,有些受不住的道:「行了,出去睡吧。我沒事兒的。」

芳兒又回頭看了眼蘇袖,替她合上窗戶,才轉身出了房間。

蘇袖軟軟靠在床上,將靈璧石握在手心。白錦與墨昔塵當初教導她山水演法的往事兒浮上心頭,不由長長嘆了口氣。

希望不要有事兒。

一大早鳳以林就又便服到了別苑,心情頗為良好地推開蘇袖的門。

他哪裡曉得蘇袖因為睡得太晚,還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著。竟然連鳳以林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芳兒著緊了上前想要將蘇袖推醒,卻被鳳以林攔住。

鳳以林示意她先行出去,自己緩緩坐在床邊,看著蘇袖不點胭脂的素顏,眉目如畫,清麗難言,長發直如雨打碧荷,霧薄孤山,說不出的空靈輕逸。

見慣了榮華美色,看看這充滿了江南煙雨色的美人,只要她這麼睡著,不與自己冷聲冷氣,倒真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鳳以林自認是個風流的男人,後宮佳麗更是美人云集,只是這口菜,他想了很久也無法狠心下手。

忽然,蘇袖睜開眼,淡淡地看著坐在旁邊的鳳以林。

現在這個皇帝不論何時出現,她都不會驚訝,但見鳳以林張開了手中的一張圖,笑意盎然地說道:「找到一張殘圖,公主請賜教。」

蘇袖念起昨夜的擔心,忽然覺著更加心悸,側過頭來就乾嘔了一聲。

鳳以林呆了一呆,起身就喊:「傳御……」

一隻白玉般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著痕迹地將他手中的殘圖拿了過去。蘇袖軟軟地靠在床上,「昨夜又沒睡好而已,不用擔心」。

鳳以林冷哼了聲,「誰擔心你」。

蘇袖拿著殘圖,卻驚出了身冷汗,這竟然與長天坊的那張卦一模一樣,雖然她記憶力不算太好,但是這走勢卻是非常清楚的,白錦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拿出一樣的圖來。而且她真的埋下了八張圖嗎?八張圖如何指向,她清楚嗎?

見蘇袖的表情陰晴不定,鳳以林拿回殘圖,涼涼地道:「其實不用你說,我也能大致猜到這些圖的作用了。」

蘇袖默不做聲。

鳳以林追問了句:「只是,朕想知道,當初你們一張圖都沒有拿到嗎?」

蘇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如何應對,垂下眼帘,思忖著:若是告訴有,那就是自己還有與他討價還價的餘地;若是說沒有呢?鳳以林會否立刻將自己殺了了事兒。

一不做二不休,她露出個虎虎生威的表情,「我若是不告訴你呢。」

鳳以林為這突如其來的戒備表情失笑了,「好,不告訴我!這個不告訴我的答案實在好。來人!」

蘇袖以為他要做什麼,更加戒備地看著對方。

「是!皇上!」

「備馬車,今晚朕要帶著蘇姑娘去街上走走。」

蘇袖更加緊張地看著對方,所謂無事獻殷勤,像鳳以林這等人,要帶自己去街上走走,簡直比天上落下千兩黃金還要令她警惕。

鳳以林似乎毫無感覺,而是異常輕鬆地起身,說:「不急,公主先更衣早飯,朕先去書房處理國事,今日就請公主陪朕掃雪賞花如何?」

待得近了日暮時分,柴子進已打點好一切,恭請二人上車。

雖然蘇袖心中滿是疑問,但對方總不能直接馳到偏僻處殺了自己。

皇帝終究是皇帝,一輛馬車也豪華至極,紫檀木夾紗的馬車內點著清香,最令人驚訝的是這車內居然能置放一張描金雕花花梨木的小桌,上面放著精緻的龍泉窯白瓷杯。

夜間的蘇袖被芳兒套上名貴白狐皮坎肩,一身玉蘭花暗飾的銀白色迤邐曳地長裙,頭上戴著銀鳳銜玉攏絲,將一頭烏髮攏成流雲髻的式樣,簪側斜插一朵珍珠攢成的簪花,雖然不如當日去見鳳以林時候的華美,卻也足夠精緻典雅。

坐在馬車內,她還是在琢磨鳳以林此行的目的。

千猜萬猜,然則鳳以林還真是要帶她透透氣,在朱雀大道上馳行,從繁華鬧市穿行而過,停在處玉帶橋上,才招呼她下車。

雖然沒有人隨行,但柴子進早就帶著人遠遠地跟著,生怕自己的皇帝微服出行被人行刺。其實這人哪裡需要人保護,到此刻,也是周身警覺,絲毫不放鬆對自己的照顧。他還是怕自己行刺他哩。

玉帶橋上兩排鳳凰展翅的玉雕,栩栩如生;橋下曾經碧波蕩漾的河水,在冰天雪地中也似一塊完整的玉石。

蘇袖站在橋上,就彷彿整個鳳臨都在腳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經過的人們臉上都洋溢著對即將到來的新年的期望,就連蘇袖這等清凈心,也受到了那等喜悅的感染。往年入冬過年,她都是在逍遙峰上度過的,顯然現今的逍遙峰上,該是沒有了等候春節的氣氛。

「朕便是出生在這座鳳臨城。當年的鳳臨,掌控在國舅爺白明遠手中,作威作福橫行霸道,就連賦稅也比別的地方要高出數倍。朕當年正是因為家中難熬,迫不得已前往募兵處討生活。朕離開當日,鳳臨的人啊,是越來越少。」

聽著鳳以林口中所說,蘇袖甚至能想到當時鳳臨的情形,與今日的繁華形成鮮明對比。

心中漸漸湧出一絲悔意,她就不該與這人有更多接觸。

「你這些話是為何而說?」

鳳以林緊蹙雙眉,「為的是什麼,你應清楚。我不知那玄天八卦中是否有承載江山的龍脈。然則公主並非狠心之人,我想問的是,你願意干這等害了蒼生的事情嗎?」

蘇袖良久無言,似是從那人間煙火中脫離而出,站於這玉帶橋上,窈窕身姿竟像是要飛天而去。

「我從未想過……將自己的痛苦轉嫁於蒼生之上。」蘇袖喃喃著。

就如同雲連邀站在高閣之上看長天一色人間煙火,大約就在下一刻,街面上竟然不再喧鬧,而是家家戶戶開始沉靜下來,不多時,更有帶著飯香的煙氣直直的融入暮色下的鳳臨。蘇袖心中最柔軟的一處,忽然徹底被揉碎成泥。

她明白,吃軟不吃硬的自己,已經在鳳以林的循循誘導中,與這暮色晚照般,再無抵抗之力。

鳳以林跟著走到她的身旁,「你知曉,若朕猝死,會有何等後果嗎?」

蘇袖坦誠,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也是她和白錦無數次討論過,便是不動其根,只殺鳳以林。若連這件事兒都被鳳以林避過,她該用何面目去見自己地下亡族。

「天下會立刻陷入群雄爭霸的時候!」鳳以林冷哼一聲,用斬釘截鐵的聲音道,這聲音割裂蘇袖心中最後一分堅持,狠狠地闖入其中,掀起驚濤駭浪。「大慶至今爾耳十年,雖看似太平盛世,卻也有諸多隱患,朕如今亦是在根根拔除,讓天下人都在朕的羽翼之下,享受安樂生活。若是朕有分毫閃失,隱匿西南的朝南王、塞外異族都會群起攻之。」

他收了那十足狠意的語氣,看向沉默不語的蘇袖,「朕不知為何今日十分想與你說清楚」。

蘇袖恍悟,難怪從西南出行的時候,雲連邀、柴子進都會那般小心,那裡還是朝南王的地界,更顯然,鳳以林說這些話就是要打消自己的意志。

她該說些什麼呢?

如今的她,比往常要更加矛盾。

她從不否認自己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否則就不會那麼輕易地原諒了雲連邀;她更不否認自從決意孤身犯險後,便將自己陷入了壞人難為的境地。

蘇袖若是壞人,早就不顧一切、生死相拼的在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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