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瓊台玉樓珍寶宴

「女流又如何?」白錦拍了下她的肩。

白錦答允了教她習字,所以夜間會待在她的房中,恰好聽見她的這些迷茫之言,連忙打住,「若說你看我,你覺著我與男人相比,有分毫差別嗎?我不妄言,即便是九天門雲連邀卸去他絕世容顏前的那副面具,我也從不擔心自己會輸於他!」

蘇袖看著手中的書,「我不止一次曾經想過,顛覆王朝生靈塗炭我做不到,我只要能殺了鳳以林便好。」

「這就對了。」白錦坐在她面前,「便用這玄天八卦做餌,引他入瓮便好。」

蘇袖見白錦並未反對自己這等弱小之言,才緩緩舒了口氣,將這張圖張開在眼底,白錦忽然問:「你在天狼崖尋到的那張圖呢?」

蘇袖一驚,「被……被……」

「被蕭茗拿走了?!」

白錦簡直沒拎著蘇袖耳朵怒罵出來,「你腦子壞了嗎?這麼重要的東西也能被他發現?你就不知道以後尋個機緣下去再找嗎?」

蘇袖可不敢告訴她,自己還畫了幅圖留下,那裡頭玄機萬千,若是被蕭茗發現了奧秘,怕是之後二人的路更是難走。好在自己文盲足夠,也尋思著蕭茗是不太可能那麼聰慧,她怯怯地盯著白錦,那張往日笑顏忽然轉了沉靜,閉目思索著。

一手在她頭上敲了下,「好好看書,昔塵,你坐那邊教她,我得好好想想。」

蘇袖「啊」了聲,就看白錦的未婚夫忽然如鬼魅一樣坐在自己旁邊,扯過手中的書,指著上面的字,「這個念『起』。」

「唔哦!」蘇袖剛要分神去看看白錦,就被旁邊冷冽的眼神給瞪了回來,她倒不是怕墨昔塵,畢竟蕭茗比他還要凶神惡煞的感覺,只是一想到這人是白錦的未婚夫,就如坐針氈,生怕觸了對方惹白錦不高興,趕緊乖乖地坐好,跟著念了下,又拿毛筆在桌上細細學了起來。

白錦立於圍欄旁,抱胸思索著,如今坤卦在蕭茗手中,乾卦就在她們手裡,若是先行湊齊其他圖,借勢邀請蕭茗合作,得到地獄門的助力,再集結以前的江湖念舊的故老,依著圖中所示直搗龍穴,由蕭茗對付九天門,借九天門這條走狗將話傳出,同時引鳳以林出宮。

她便不信,以鳳以林這般小心謹慎的人,不可能不親自出馬。鳳帝鳳帝,自來最喜愛做的就是親自出兵。然後就在那最後的地點,將鳳以林梟首。

腳底現在就是九天門雲連邀啊……她睜開眼,垂首看向下方,原本她對雲連邀並無任何想法,只是誰讓他是鳳以林的下屬,是鳳以林這位曾經的少年鳳帝掌管武林的一枚棋子。若要除去鳳以林,這就是第一個必須斬去的人啊。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譏笑了下,才回身看向房內。

燭火輕搖,但看墨昔塵教得十分認真,但凡蘇袖念錯了一個字,就用那書卷「砰」的一下砸去,毫不留情。

她不禁開懷地笑出了聲。總算是尋見了大元的根,總算是……。

只是,蘇袖她的確是個女流,真的可以嗎?

國讎家恨,她擁有的絕對不比蘇袖少,她似乎還記得就是戰亂紛飛的那年,白晴姨將自己接進宮中,抱著自己痛哭。

這個傾國傾城的女子,望著半面陰霾的天際,柔聲說:「白晴自問從未對不起蒼生大地,也自問一直都勸慰皇上善待疾苦百姓,只可惜皇上身染疾病已久,又如何能擋奸臣當道。可恨……白晴不是男子,無法立於朝堂之上,無法衝鋒於狼煙之間,無法斬滅那些將『狐媚王朝』這四字冠於我身的奸臣賊子。」

白錦聽著,也跟著哭了出來。

白晴蹲下,拭去白錦臉上的眼淚,「不許哭了,白晴姨就是感慨一下。」

落落餘暉,偌大的宮闕,四野寧靜。白晴裹著紅袍,看著遠方,「白晴此生,只希望能跟著皇上,他走、我走;他留、我留。錦兒,你就記住,白晴與白家毫無干係。蒼天之下,白晴只有一個皇上。」

蒼天之下,白錦只有一個大元。

這已然是個執念,深種其根,早已長成了面前的老桂樹,近似百年花。

五日之後。珍寶大會終於開始了。

蘇袖雖然如今頭上蓋著個白家婦的好名聲,卻實在擔心露了行藏不敢太過張揚,於是又扮回了唯唯諾諾的蘇袖小書生,著白錦笑了好半天。

蘇袖白了她一眼,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只許你假鳳虛凰,不許我女扮男裝嗎?主要還是怕下頭那麼多人,有人認出我來,到時候告訴門主便前路堪憂了。」

白錦也覺她說的有道理,便由得她去了。

這時有人前來喚惜香公子上香,之後就要開始珍寶大會的儀式。白錦招來神出鬼沒的墨昔塵來替蘇袖解惑,自己先行去了天井處。

蘇袖這幾日被墨昔塵連番摧殘,也不大怵這人的冷言冷語,口中還十分歡喜地喚著:「師傅師傅,你瞧我這身小書生樣子,比白錦像男人不?」

墨昔塵抽嘴角,「差得遠了。」

蘇袖撅嘴,跟著他後頭,下了樓梯,一路有他領著,絕對沒有人敢生出疑問,走得十分坦蕩。而天井處此刻已是人頭擠擠,老桂樹前搭起了半人高的檯子,當中白衣翩然的惜香公子白錦正在點香叩頭,而案桌之上赫然是尊神像。

「趙公明。」墨昔塵淡淡地解釋。

唔,財神爺趙公明,看他手持玉如意、腳踏祥雲的模樣,的確也堪得長天坊珍寶大會的護持大神。

坐在檯子前的諸人,便是此次珍寶大會的參加者們,左右分列涇渭分明,朝廷官員與文人雅士在左面列座;而武林名宿與各路富商則坐在右面。相互之間無人交談,都死死地盯著檯子兩側早已捧著各路珠寶的侍婢們。

當然,也有很多男人,也牢牢盯著居於右邊第一排的兩位美人——秋夜卿與林惜苑,只是這二人,皆是目光清明地看著白錦,絲毫不為外物所動。

對於偷摸站在下人堆里的蘇袖、墨昔塵而言,他們就不太引人關注了。然則蘇袖很在意一人,她輕輕拉了拉墨昔塵的袖子,看他瞧著自己的時候才偷偷問:「師傅,誰是雲連邀?」

她從來沒見過雲連邀,所以也對這個讓蕭茗糾結數年的男人,非常好奇。若他當真是木長雪,那麼這位教地獄門元氣大傷的主,的確是十分厲害啊。

墨昔塵點了點頭,帶她走到側後方的廊下,指著人群之中坐在林惜苑旁邊的藍衣男子,「就是他。」

不過雲連邀的直覺十分之准,不過就是兩人的一番對話,他就忽然回頭,直直地朝著這邊看來,蘇袖嚇得著緊藏在柱子後,只有墨昔塵與雲連邀二人眼光對視,墨昔塵毫無懼色地看著他,半晌後,雲連邀才緩緩轉過頭去。

蘇袖撫了撫胸口,只覺方才那眼色太過犀利,以至於自己雖然逃過一劫也被那眸光的餘威嚇進了柱子後。

墨昔塵撇唇,大概是諷刺其膽小怕事兒。蘇袖才不能承認,挺了挺胸又朝著前面溜去,想要從前方觀一觀這位傳說中的人的顏貌。

這時場中已經開始呈上第一件寶貝,由個綠衣裳子的小婢給送了上去,長天坊掌柜揭開覆在上頭的軟巾,像一個待嫁的姑娘,羞澀的容顏終於露在了世人面前。

一支筆,碧玉管,翠若翡翠,陽光之下映射芒光。這時惜香公子上前,小扇手中微微一轉,朗聲道:「江湖之中,有位隱士,名曰商容公。」

蘇袖正走到一半,卻被這樣的開場給吸引了去,居然停了下來,先聽白錦娓娓道來,「商容公活到三百餘歲才往生極樂,堪稱在世神仙。而其手中,有一桿天香蘭翠筆,從一百年前,便被傳為神筆——溫養五脈、玉生輕肌。所以商容公自得到此筆後,終日與之相伴,寫得《靈樞要經》傳世,三百二十歲時候,執筆於地,大笑數聲,以年輕之貌離世而去。」

居然有這種好東西。蘇袖給聽出了神,扶在第二根柱子後,牢牢地看著那支神奇的毛筆。而自從白錦說完後,餘人皆嘩,雖明知有杜撰成分在,但經由惜香公子如此評說,這支天香蘭翠筆頓時身價大增,場中兩位女子都動了心。溫養五脈,玉生輕肌,若是即便老去容顏也不會蒼老,那自是最好。

白錦說完,就施施然回到自己的位置,那位二層趙先生上前,「天香蘭翠筆,哪位英雄想要得到它,可物換,可錢買,價高者得之!」

蘇袖這才知道,珍寶大會原來不僅僅是有錢才能買到,若是有同樣珍貴的東西,也可以現場易去。

場內兩個女子一陣低語,大約是在商量天香蘭翠筆的歸屬,的確,除了那些文人雅士,也就這林惜苑與秋夜卿最能摘得此筆而回。

但聽林惜苑冷冷地說:「過眼雲煙傾城貌,三百年後皆白骨。於我而言,有它無它都一樣,秋姑娘請隨意。」

是啊,不論是否是一張不老容顏,三百年後,也不過都是一捧黃土相伴,一把白骨做終。往來這林惜苑不愛說話,想不到也並非什麼小氣女子。

秋夜卿剛要說話,雲連邀卻舉起了手,趙先生請他先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