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雲開月明鳳歸巢

這是地獄門閉關大典第三日,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就聽內中聖主子從里震開密封洞口,凄惶地喊著:「蕭茗……蕭茗……」

水運寒與其餘兩堂堂主,風子軒、雷諾然,都震驚地起身,看著兀自落淚不止的緋夕煙。

還未待水運寒問及什麼,風子軒已然張口說道:「門主怎麼了?」

「蕭茗……他走火入魔,已然先登極樂……」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然水運寒立刻醒悟過來,先行轉身持出門主令,對著猶自不太清楚狀況的門人們喊道:「餘人聽令,先行回門中自處事宜,任何情況不許對外透露,若有違者,斬無赦!」

使了個眼色讓風子軒穩住緋夕煙情緒,他又立刻下令讓雷諾然前往前山門堂處,負責管住門人及下屬們的口,若當真有胡亂猜疑及肆意謠言者,必須殺雞儆猴。

待洞外只剩下他與風子軒、緋夕煙三人之時,他才長出一口氣問:「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兒?」

「我二人入洞這兩日其實並無異樣,然則卻在今日,蕭茗坐下陣中卻忽然出現了木長雪堂主的天蠶絲,此天蠶絲為至陰至寒之物,與蕭茗所習『冥心大法』本是相剋之物,陰寒攻心之下,他……他就……」

水運寒拂了下擺,待要進去察看,卻被緋夕煙攔住。

她搖著頭說:「非是我不允許你進去,而是這火焰洞,未做好完全準備,進去也是受不住那火焰熏天,終至死無葬身之地的後果。」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任門主一人在內,是生是死總要有個定論。」水運寒不待阻撓,硬是要拚死進入察看究竟。

風子軒忽然站在他面前,手中的扇子頂住水運寒的胸口,向來嬉笑無常的面色居然冷然起來,「你向來與門主情同手足,但也不能枉自丟了性命。方才你的冷靜去哪裡了?」

水運寒微微一顫,只聽風子軒繼續說著:「代門主之位,眼下除了聖主子還有一人能進去。」

「誰?」緋夕煙的嗓子豁然抬高。

而水運寒則猛烈地搖著頭,「不行,她重傷在身,如何可以冒這個險。」

「聖主已經這般了,你還要她受第二次折磨嗎?除了她,再沒有別的辦法。行也行,不行也得行。」

風子軒湊到水運寒耳畔,聲音更冷,「我知你愛她之深,但此番不能心軟。眼下你是代門主,不是水運寒。」

水運寒那俊朗無雙的面上終於是鬆動了,鬆開的手瞬間握緊了拳頭,咬牙說道:「我去接她。」

蘇袖好似做了很長時間的夢,夢裡頭她的父皇健在,王朝猶在,盛世繁華皆在這長公主手下,浮雲之上任其戲耍。

可是一會又是戰火紛飛,少年鳳帝攜著萬千大軍揮師北上,天下大亂,王朝崩塌,父皇倉皇下攜皇室子孫偏安一隅。那一日,是大元清里年,她正在殿中與五弟抱著小兔兒玩耍,走的時候,連最喜愛的小兔兒都沒能帶上。

一會兒又是水中沉浮,是生是死早不能定論,累到極處只想起了身後的大船已然燒毀成灰,家族亡故再無大元後裔,索性想著,走吧,一起都走吧……放了那雙堅持的手,卻被命運扼住喉嚨,留了她一人與世搏掙。

一會兒還是她與蕭茗攜手走在山野之中,繁花盡開,千樹搖動,幽香滿鼻,笑語嫣然。樹下他吻著她,說著愛她,憐她一輩子,或許這才是她至終追求,當真堅持到最後,終於有一場好夢。

耳畔傳來一聲溫柔的呼喚,「袖兒,醒醒。」

三千繁華三千夢,三千宏願三千重,莫問生死三般若,黃粱夢醒總是空。

睜開眼,定定地看著面前的水運寒,他面色凄苦,卻堅定地將自己摟在懷中,不知何故,只是虛弱地笑了笑,「運寒大哥,我做了好長的一個夢……」

「夢醒了,見到我,心情可好一些?」聽見大哥二字,水運寒苦笑了下。

「嗯。」蘇袖看水運寒轉身將自己向外抱去,驚訝地挑眉問,「不對……我想起來了,閉關大典……」

她晃了晃腦袋,始終覺著有什麼不對。

水運寒一路不理他人驚訝目光,提步快速向火焰洞的峰頂掠去,直到近了那裡,才放緩了腳步,懷中的人一時被風吹得昏昏沉沉,一時又清醒地瞧著自己,忽然自己胸口的衣襟被緊緊揪住。

她顫顫地問:「若是沒事,我就是散播謠言的那人,不應該被放出來;若是有事……那……」

她轉頭,挪向水運寒,那雙秋水無波的眸子,漣漪泛起,情緒轉苦,不覺喉頭一緊,一口血吐了出來,鮮紅得刺眼。眼前是天旋地轉幾欲暈倒,喊著:「門主……門主……」

「袖兒,堅持住。」水運寒捉住她的手,度了些真力給她,促使她再度迴轉了清醒,「眼下只有你能入那火焰洞,探查門主究竟是……」生死二字未出,眼看著蘇袖的眼睛再度矇矓起來,知其已是悲傷盡頭,忙轉換了話題,真力不斷度過,邊往火焰洞趕邊問:「你若是不願意進去,我絕不勉強,然則眼下聖主已是強弩之末,無法再予以證實,像我等未曾前期浸泡過寒泉之人,根本不能踏入火焰洞。」

她為何情緒比自己還要激烈,她難道……

水運寒摒棄思緒中那最可能的一條,強迫自己回覆眼前事實。

「我去,我一定進去……」蘇袖緩緩抬手拭去唇角殘餘的血跡,笑著說,「我無妨了,謝謝運寒大哥……」

她掙扎了下,讓水運寒將自己放下,一步一趔趄地朝著火焰洞的方向走著。

心中的悲苦愈加,若蕭茗去了,她還有何挂念?水運寒幾次想要扶著她,卻被蘇袖掙開,她慘白著臉卻微笑地說:「若此時還要運寒大哥你扶著,進了火焰洞又要怎麼辦?」

水運寒嘆,「若是堅持不住,一定要出來。」

「嗯,你放心。」

走到洞口,風子軒的懷中正躺著猶自哭泣的緋夕煙,四目相對,蘇袖仿若能瞧見那淚眼婆娑間最深的涼意,不覺冷冷地說:「聖主你為何而哭?」

緋夕煙一愣,眸光收縮,卻未及回答,那抹消瘦的背影就投入了洞中。

水運寒忽覺,那自己心念的女子,此刻卻像是飛蛾撲火,恰如死之前最後的掙扎,悲愴至極。

他頓了頓足,不忍再看,返身瞧向崖頂最高那處建築,地獄門藏書閣,閣頂就供著閻羅判官地獄眾鬼,森羅可怖。

忽然有些後悔,水運寒,不應送她進去。

剛一進入,就覺熱浪撲天,蘇袖幾日來滴水未進,也是粒米未食,如今全靠著一股子尋到蕭茗的毅力堅持著。

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她鬆動了下身子骨,感覺火焰對自己並無多大震懾,便扶著牆探路進去。

好怕,好怕看見自己不敢看見的那一幕,但事實是什麼,其實只有那幾步之遙。火焰洞並不大,目光及處便已是能看見洞壁四處,腳下是先輩所畫的巨大陣符,剛一落腳,火焰頓時轉盛。

尋尋覓覓,終於在中心處看見一件黑色外袍的袍角,心驚肉跳,一咬牙一跺腳用儘力量凌空飛過,落在了蕭茗身邊。

不覺淚如雨下。

他閉著雙目躺在地上,聲息全無。

蘇袖一聲輕喊:「門主……」便跪在了他的旁邊,單手顫顫巍巍觸及到他的鼻息之下,整顆心已是吊到了嗓子眼,堅持了這麼長時間的身子已經是腹水行舟,驚濤駭浪之中的一葉殘船,在確認的那一刻,終於被那大浪滔天打至水底,伏倒在蕭茗身上。

此生便是將你做了生存的目標,想要與你在一起,想要能被青眼相看。堅持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一線轉機,卻在此刻突然遏止。

孰以能活?

哭得斷了腸子,蘇袖已覺意識有些模糊,她輕聲說,「門主……你等我……」

十八層地獄之下,是哪裡,蘇袖也去。

她也不明白這是為何生出的心愿,彷彿在此刻,什麼都不再重要。

原來,這短短數年,就讓她情根深種至斯。

原來,蕭茗居然在她心坎上那麼重要的位置,他去了,便心死了。

她什麼都沒了……什麼都沒了……心裡便反覆念叨著這句話,單手便朝著自己的天靈蓋砸去。

忽然,腕部只覺刺痛,被捂住嘴赫然擁進一人懷中,滾至洞中最邊緣地帶。

背後的溫暖依舊,身體也被勒得生疼,但是她卻喜極而泣,兩行眼淚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滑落,他,他還活著……不但活著,而且功力更勝以往。

哭著哭著便有些喘不過氣,體力一時不支,險些暈厥了過去。這時蕭茗終於放開了手,湊到她耳畔輕聲說:「別出聲,聽我說。」

蘇袖點著頭,卻因著身子埋在蕭茗懷中而有些發軟,半晌都提不上氣來。

蕭茗索性扳過她的臉,讓二人四目相對,他唇角忽而浮笑,問:「怎麼?你這是要殉情?」

頓時蘇袖那張美艷動人的面龐便浮上了淡淡的紅暈,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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