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鏡花水月照乾坤

說要了些考慮時間,蘇袖也很奇怪,蕭茗居然會默認,而並未強迫。

依他的性子,即便是強行去要,蘇袖或許也不能不給。她這人有一個怎麼也改不掉的壞毛病,只要是蕭茗的,就軟硬都吃。

處理完那所謂玄天八卦的事情,她就隨蕭茗回了地獄門。

緋夕煙當真是回來了。

她也就見了那一面,便是在蕭茗的房內收拾的時候。

當時蕭茗正坐於堂中翻看那張金帛。她用眼睛偷偷睨過,心中也是知曉,拿到這一個,一定會想要其他的。

只是……

雙目相接,下一刻她就倉皇地移開。

好在蕭茗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卻也未催促什麼,他右手握著一桿筆,在紙上畫來畫去,獨自琢磨得甚是認真。

直到外面忽然傳來個下人的聲音,「稟告門主,聖主子回來了。」

蕭茗收了桌上的金帛,蘇袖趕緊走到門口,打開門,只見緋夕煙正抱著把劍靠在外廊的柱上。

她著了身紅色軟紗裙,外罩明黃小褂,明媚亮麗,分外可人。見蘇袖從內走出,頗為善意地笑了笑。

蘇袖忙躬身,「聖主你總算是回來了。」

「嗯。」緋夕煙也不知與她說些什麼,抬腳便要進門,卻聽蕭茗在里說道:「不用寒暄了,儘快去寒潭裡泡上三日,記好清心咒。」

緋夕煙身子還僵停在原處,聽見此話之後,臉色頓時轉青,深呼吸了幾口氣,冷哼了一聲便自返身離去。

蘇袖扶著門廊,不知如何是好。扭頭再看看蕭茗,其依舊不動聲色地坐在凳上,捧著卷書假裝斯文。

蘇袖無能管這些,只好嘆了口氣,回身進屋捧上盛水的瓷盆便自出了門去。

此時院子中尚有幾個算作同僚的人,她們看著自己竊竊私語,有得意的笑,有鄙夷的目光,有不理解的痛心。

她頗為無奈,雖然背了個不乾不淨的名聲,好歹也要坐實了這黑鍋啊,太冤枉了。

穿過中堂,再經過木長雪木堂主的房間,就會到後山門人弟子及下人們的居處。木長雪因著很多年前說是去西州探查,至今未歸,房門也緊緊鎖閉著。尋常人也不會認為這裡會有其他人,出行的時間久了,這裡倒是顯得有幾分落寞。

木長雪其人,與他蒼白照人的院子,十分匹配。

蘇袖像往常一樣,到了這裡便想放輕腳步靜悄悄的過去,卻忽然聽見房內傳出了窸窣聲。她警覺地停住腳,索性站住不動。

內里似乎有人在說話。

「這裡真有你說的那東西嗎?」

「一定有。木長雪多年未歸,那東西肯定還在。」

第二個人說話聲音忒熟了點,蘇袖皺著眉頭聽,心裡掂量著此刻自己應該如何做,是扭頭就走,還是繼續聽下去。

蘇袖明知此時此刻自己所在的門派並非什麼名門正派,以九天門為首的武林中人,都巴不得早日將地獄門剷除。細思想地獄門所作所為,雖沒有那般傷天害理,卻頗有些入了邪道,但凡是世間可恨之人,無處可歸之人,善惡不分之人,都可收羅入了門下。行的是正邪不分之事兒,立的是財源廣進之道。

就她曾經聽聞的蕭茗所作一舉成名天下知的大事兒,則是在他十五歲那年,劍挑星雲宗十三連環陣,血洗滿門,後用那把修羅地獄闖出的血劍指著星雲宗宗主說:當年你所賜之,今日一併奉還。獨留你這條命,享受下這人世間最後的風光。

哀聲遍野血流成河。星雲宗宗主,瘋了。

就連蘇袖,都知曉光地獄門內蟄伏的細作絕對不僅僅是當年的曹新一人。只是殺雞儆猴之後,好些年沒生出什麼事端。她就擔心會有人對蕭茗不利,想了想,還是駐足下來細細聽去。

「你小子真厲害,是怎麼想到這招的?」

「不是有人在幫忙嗎?木長雪練的這種寒功,最適合火焰洞里設下埋伏。」

火焰洞!蘇袖的手微微一抖,竟是沒忍住,瓷盆的水微微顫動下,竟是潑灑出來。緊急之下,她幾個連環疾退,閃到了房頂之上。

「什麼人!」

門豁然打開,從內里走出一人。蘇袖的角度僅能看見那人用藍色細帶束著發,身量挺長,一雙負在背後的手透著剛勁有力的感覺,顯示著其武藝高強。她大氣也沒敢出來,瞥了一眼後立刻將自己藏了起來。

那人看了眼地上所留水漬,環視一圈未發現任何異常,對著身後說:「想來是聽錯了,只有幾滴水在這兒。」

「你確信?我們的身份一旦暴露了,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以我二人之功法,地獄門內除了堂主及蕭茗,還有誰是探查不出的,若是他們幾個,早已經將我們圍上,而不是自己藏起來。」

「說的也是。我們抓緊時間找,以免橫生枝節。」

蘇袖抱著瓷盆,此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藏了這麼些年,最能耐的就是隱去自己的聲息,連蕭茗都發現不了,何況下頭的兩人。

左右將他們的對話顛來想去,她也開始焦慮不安起來。火焰洞不就是幾天後蕭茗所要閉關的地方?他們要尋找木長雪木堂主的東西,必是想借寒功所持,令蕭茗熱寒相撞……心中念著,不覺越來越覺驚悚。

當那兩人離開之時,天已經有些晚了。她依舊小心謹慎地屏氣半晌,確認無誤後才溜下房頂,朝著蕭茗房間跑去。

待她到得門外,卻看水運寒與蕭茗正端坐在內,二人面前正擺著一盤棋。

「怎麼端了個盆就來了?」水運寒微微抬眼,笑意盎然的雙眼正迎上蘇袖,此刻的小女子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盯著他們,不覺又是莞爾,「傻丫頭,你這是什麼眼神,還怕我輸了門主不成?」

「不是。」蘇袖連忙否認,把將要溢出喉嚨的話又壓了回去。

「多話。」蕭茗冷冷淡淡地說著,右手卻似有似無地在桌上輕點。蘇袖立刻反應過來,將瓷盆尋了個架子放下,走進內堂去泡茶。

「自然得讓袖兒知曉,我們這局與她有關的。」水運寒看來心情不錯,幾個黑子又是吃去了蕭茗的白棋。

咦?從垂簾內探出頭,蘇袖滿臉的好奇。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在下目前頗有鬥志。」

將泡好的兩碗茶擱在二人面前,蘇袖也立於一旁仔細地瞧了起來。

蕭茗的棋向來穩重中藏著狠辣,與其人極像,如今這明顯弱了的這方卻毫無敗軍之象,頗有幾分破釜沉舟一戰到底的果斷堅決,若非水運寒與其相處時久,怕也是能被這沉默不語辣手摧花的棋風嚇退三尺。好在他向來習慣以柔克剛,不知不覺中那黑棋就已然佔了半壁江山。用蘇袖腹誹的話說,蕭茗如今是敗軍之象猶有骨氣苟延殘喘而已。

蕭茗舉棋不動聲色,水運寒持扇笑而不語。

終於蕭茗說:「你贏了。」

「不過贏得僥倖而已。」水運寒收了扇子,眉眼一彎,就起身去拉蘇袖的手。

「水堂主?」蘇袖緊張地看了眼蕭茗。

水運寒像個狐狸,「好說好說,不過是將你贏去服侍幾天。」

「什麼!」

還來不及將方才所瞧見的事情說與蕭茗聽,她就被水運寒得意揚揚地往回拉。揣著個勉強的笑臉回頭看了眼蕭茗,他正低頭看著那盤棋,不知心中所想。卻並未攔著水運寒的所行所為。

蘇袖無奈,只好軟軟地說:「水堂主……你這又是何必呢……」

「怎麼?你就這麼不喜歡我?」水運寒忽然站住,停住腳步,轉身看她,平日里總是笑意盎然的臉忽然正經起來,令蘇袖微微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半晌她終於搖了搖頭,「水堂主與我有著救命之恩,平日里待我這般好,我怎麼能不喜歡你呢……」

「那你為何遲遲不肯喚我名字,卻總是這般涇渭分明。」他見此處不是個說話地方,將蘇袖拉到了中堂前的花園之中。

這還是這麼些年第一次水運寒如此正經,反倒讓蘇袖怔忡了半天。就像楊眉兒所說,水運寒沒什麼不好,正因為他太好,蘇袖反倒覺著自己不能拖累了他。

誰知曉未來會如何風雲變幻,前一刻你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公主,下一刻就會變成海上落魄的逃犯;前一刻你還享受著世間極致,下一刻就需品嘗天地苦楚。

眸間微閃,似乎是想起了許多過往。眼角居然要滲出淚來,黃昏之下這張本就看著委屈的臉真是愈加可憐。水運寒不覺說道:「哎喲我的袖兒,別哭,不喜歡喊就這般好了。」

被這樣一個人如此疼惜,倒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

「好袖兒,以後你願意喊什麼就是什麼,我不逼你了。」水運寒苦笑,替她摘去發上的花瓣。

「運……運寒……」喊了那麼些年的水堂主,一時間改了,真有咬下舌頭的感覺。

水運寒笑了,依舊是眉眼彎彎,勾人心魄的。他轉了轉手中紙扇,方要說些什麼,忽然有人鼓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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