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四章 那些傷痕纍纍的過去

我的名字,本不叫雪。

具體叫做什麼,現在說來也已沒了意義,名字,本就只是個代號而已。

尤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曾經受過極其嚴重的傷。

我沉睡了很久很久,在夢裡,我彷彿看到過天使在朝我招手,天使長得很像一個人,我猜,如果我有母親,應該就是這副模樣了吧?

天使的微笑,讓我猶如被溫柔的光圈包裹,我在夢裡奔跑,天使到哪,我就到哪。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一直跟隨著她奔跑,我只曉得,若是天使也沒了,夢會變暗的。

從那時候開始,我發現微笑是個神奇的表情。

因為它挽救過一個男孩的性命。

我想,長大以後,我也要像夢裡的人兒那樣,擁有令人幸福的笑容。

那時候,我總以為天使微笑是因為她們真的感到開心,那樣真誠透明而純粹的笑容,若不是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來,怎可以照亮別人的生命?

不記得過了多久,我醒了過來。

醒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人。

我睡在鑲滿蕾絲的大床上,從床單到被褥,再到紗帳,整個房間都被布置為純粹的白。

我望著白,獃獃的,在床上躺了很久。

我等了很久,還是沒有人來。

我很想起來問問這究竟是哪裡,我想,即使是一隻飛鳥也好,我想請它告訴我,我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躺在這裡。

但我卻不能動。

有道無形的結界把我牢牢地禁錮在床上,我試過各種辦法,始終無法撞出去。

掙扎的結果,是傷口的破裂。

新鮮的血,帶著濃郁的辛辣味,在雪白的床單上烙出朵朵梅花。

我想,屋子的主人會生氣吧?

我的腦子裡空空的一片,很像是被人抽去了什麼,真空般的虛無感令我感到恐懼。

我在恐懼中,被飢餓佔據。

門開了。

有個男人走了進來。

我撐起身子,吃力的看著他,他長得真好看,我確信自己應該從沒見過這麼美的男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的長相,我想,或許這就是所謂【完美】吧!

男人很年輕,他的身材很高大。他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的審視我,他的目光中好像帶了些遊離和憐憫,彷彿我是個受傷的小動物。

我沉默著,等他主動告訴我,我的過去,或者,宣告我的將來也可以。

他對我展露了一個古怪的笑容。

其實,現在想想,那是他最真誠的笑容了吧!為何讓我覺得古怪,或許是因為他太久太久不笑的緣故。

多可惜,那麼美的一個人,卻丟失了笑容,丟失了世界上最美的東西。

他蹲下來,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掌很冰很冰,只有指尖傳來一絲絲溫度。

他不習慣看著別人的眼睛說話。

所以,他把視線滯在我身上,淡淡問我,「床單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他的手太冷了,冷到讓我感覺自己落入了冰窖里。

我把手抽回來,只是很小的一個動作,傷口扯得更大了,我疼得呻吟出聲。

他連皺眉都很好看。

他又把我的手捉回去,聲音冷得像冰,「別動,我來為你治療。」

那一瞬,他的眼光中泄露出一點點的憂慮,雖然只是一點點,卻讓我感覺到我在被關心。

他的手指很纖長。

他叫我閉上眼睛,我就閉上眼睛。

我看到眼前有金黃色的光芒散落開來,那些細小的光斑在他的指尖舞動,漸漸落在我的傷口,傷口雖然還是痛,我卻感覺很安心。

那時候,我對自己說,我以後也要做個這樣的男人,令人安心的男人,能為別人療傷的男人,能被人依賴的男人。

「謝謝你,叔叔。」我微笑著對他展開因為疼痛而緊皺的眉。

他愣了愣,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又問他,「叔叔,我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你知道嗎?」

他沉默了許久,眉宇間添了些許憂鬱。然後他站起來,拉滅了床沿的燈,開門走了出去,門再次合上前,他輕聲說了句,「雪,從此以後你就叫雪。」

雪。

很好聽的名字。

可是,為什麼,這個名字讓我感到透心涼的孤寂。

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傷口終於癒合得差不多了。

叔叔見我恢複得好,來的次數就更少了。

我每天在房裡,除了發獃,還是發獃。

好無聊,好孤獨。

我很想出去走走,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會比這純白的屋子多出很多別樣的色彩。

那天,我照樣在屋裡發獃,傭人端來濃香四溢的茶,恭敬地看著我飲下,恭敬地退出去,而後,在門外興奮地尖叫,「呀,他好漂亮,他以後或許會比魔王殿下更加美哩!」

魔王殿下?

魔王殿下是誰?

「叩叩叩。」

門響了。

我說:「進來」,心想現在才下午一點,不是叔叔會來的時間,傭人們應該也在休息。

門被艱難的推開,有個黑色的小影子閃了一下就跑了進來。

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來人,已經有個小嘴兒湊到我臉旁,甜甜的叫了聲,「哥哥!」

我仔細打量他,只見他臉圓圓的,眉毛很濃,嘴唇倨傲的微微撅起,看上去比我要約摸小了幾十萬歲。

我覺得他很像一個人。

「雪哥哥,雪哥哥~!」他不顧我的遲疑,摟住我的臂膀撒嬌的搖晃著。

我忍不住想笑:這孩子的眸子靈動的好像隨時都會晃出水來,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他的臉。

「你是誰?叫什麼名字?」我問。

「我叫鎏,是今後的魔王哦!」他一臉驕傲,眸中閃出耀眼的金色。

「雪哥哥,你長得好漂亮,不如跟鎏一塊出去玩吧!」他拉住我的手就往外跑。

門口的結界對他毫無用處,他就這樣拉著我衝出結界,去到宮殿的一個偏僻的側門。

在那裡,有個擁有許多頭顱的小怪獸正在等著。

他朝那小怪獸開心的跑過去,嘴裡嚷嚷道,「小劍,小劍,我告訴你,我有朋友了!他叫雪,今後我不會只有你,你也不會只有我,雪哥哥會跟我們一起玩呢!」

小獸抬起所有頭顱打量我,嘴裡唔唔得發出些警示聲。

我在他們眼裡看到我自己。

孤獨的人,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只是,這個叫鎏的小男孩會跑去找尋自己的同伴,而我只會整天呆在屋裡而已。

接下來的日子,鎏每天來找我,小劍也逐漸對我放下防備,如同鎏希望的那樣,我們成了好朋友。

幾十年後,在開滿塞納斯的小山丘,在那個專屬我倆的秘密基地,我見到了布林。

她的膽子很小,睫毛濃密的覆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上,像個陶瓷娃娃,好像你不握住她,她就會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她總是很乖巧得躲在鎏身後,露出的半個身子被捲曲的濃髮遮住,如水的眼眸每次眨動都讓人想要把她呵在手裡,疼惜一輩子。

她習慣於伸出肉乎乎的手,緊緊拽住鎏的衣角,活脫脫一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有時候,鎏會假裝發怒,拎起她的手要她放開,嘴裡還要裝模作樣的抱怨幾句:

「放開啦,跟屁蟲!」

「煩死啦,我可不能保護你一輩子。」

「喂,你可是公主,你要有公主的樣子!」

布林是公主,鎏則是未來的魔王。

而叔叔叫做喬,大家都朝他低下尊貴的頭顱,喚他「魔王殿下」。

我是何其幸運。

雖然沒有了童年的回憶,但我有了他們,就像鎏需要我一樣,我也需要朋友。

鎏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可我從來沒有說出口來。

叔叔救了我的命。

但在我最虛弱的時光,是那個會撒嬌會吹牛的小男孩伴我走了過來。

很多年後,我們長大了不少。

我不再叫他「撒嬌鬼」,他也不再叫我「雪哥哥」。

因為大人們從很早以前就反覆交代,他將會成為未來的王,高高在上的王,我們不可以再昵稱他為別的什麼東西。

而他也不能隨意叫人「哥哥」,大人們說,這個稱謂會被有心人利用,會威脅到鎏以後會坐上的位置。

他很少再來找我玩,他要學習很多課程,他必須為他體內流動著的高貴的血液付出一生。

偶爾,他會抽出時間跑到我這裡來,他在我面前毫不顧忌的抱怨:

「雪,我討厭上課。」

「老師好凶,每天都過得好無聊。」

「雪,你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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