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長髮。
淡粉色的疤。
分開只是很短的時間,他的臉上多了些許與平日嬉笑完全不同的疲乏,不變的仍是那雙桃花水眸,盈盈的總是含著笑,卻又像一汪碧綠的活泉,泉水下總有些什麼洶湧著。
很累。
腦子很亂。
心很痛。
所以,他眼中那些莫可名狀的感情,不想再去猜了。
燈光、行人的目光、空氣中不斷旋落的雪花混合著他的體香編織成一支悅耳的催眠曲,一瞬間,世界在他的照耀下澄凈了。
「雪,你不該救我的。」以一種曖昧的姿態被他攬入懷中,她凝住他擔憂的眸輕聲說。
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她微笑。
彷彿在生氣一般,雪的嘴唇抿成堅持的直線,只是望住她,半晌不發一言。
藍色的雪花隱匿在漫天白雪中低調的落下,路人紛紛驚嘆著停住腳步,將眼光投射在街邊一對疑似情侶的男女身上。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那個男人是明星嗎?長得好帥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你不覺得他比金城武還要迷人一百倍嗎?!!」
「笨蛋啊,這明顯是在拍戲,哪有人留著那麼長的金髮在街頭招搖的。趕緊拿手機拍照啊!我要把照片傳到天涯上去!!」
「奶奶的,我簡直想OOXX他!!」
「算了吧,你看人家懷裡抱著個女孩子呢。」
米小愛側過臉,毫無意外的聽著一大群女孩子在不遠處興奮地尖叫,尖叫的內容無非是被雪的美貌震撼到。
「喂,雪,是我眼花了嗎?天空好像飄下來幾片藍色的雪花呢……」她的眼睛空空的渙散著淚光,一閃一閃的那麼令人心疼,此刻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直刺他的心臟。
藍雪之盟,代表著永生永世默默無言的守護,絕不背叛。
她永遠不會知道的,這是他私自定下的單方面盟約。
「小愛,永遠不要再讓為師看到你這樣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雪的皮膚在冬日裡晶瑩透明,白衣那麼純潔,霓虹燈肆無忌憚的在頭頂變換色彩,世界在他的絕世容顏前轟然崩塌。
「可是,雪……你能不能告訴我,要怎樣我才能回到從前的自己呢?啊,對了!你的魔法那麼厲害,可不可以讓我回到穿越之前那個晚上,那樣的話,爸媽就會回來了吧?那樣的話,我會把鎏忘記吧?那樣的話,布林也會活過來的,對嗎?」米小愛的睫毛沾著希翼的晶亮,她抓住他的手臂,重重搖晃他。
「喂,雪,求求你,說話啊……」
「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點點希望呢……」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從此一個人呀!!!!!!」
她揪起他的衣角,將所有眼淚都傾瀉下來,那麼多的眼淚,那麼深的悲傷,將他的衣服浸濕整整一大片,卻不是因為他。
修長的手指在夜色下揮發出白玉似的潤澤,有淡淡的銀光在他的指尖聚集,米小愛的眼睛被一圈一圈暈開的銀色呵住,只覺得渾身沒了重量,一切都平靜起來。
安逸的,溫柔的光。
輕柔為她填補黑洞的光。
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朝她飛撲過來的光。
以及——催眠的光。
她像個嬰兒般在他懷裡安靜下來,睫毛濡濕著,有顆眼淚倔強的掛在眼角,彷彿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滾落下來。
他低頭,替她吻去了。
米小愛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好像迷茫中,混沌中,有道白光一直緊緊地抱著她,那人小心翼翼卻又害怕失去的臂力讓她分不清是夢還是真。
她放棄了世界,世界也放棄了她。
唯有他,淡淡的,長久的籠罩她。
長夜裡,窗外的風吹進來,嗚咽著她的嗚咽,傾聽著她的傷。雪安靜的坐在她身旁,手被她毫無意識的握住,如同她僅剩的唯一的希望。
喂,鎏。
你一定沒有做過手術,對吧?
我告訴你哦,我知道什麼叫做麻醉過後的陣痛了。
真的。
在麻木一百萬次以後,僅僅是一次微小的刺激都讓我的疼痛神經敏感到像被撕裂般。
雪國新女王。
我很想知道她的模樣,如果她能代替我好好的愛你,希望你真的可以愛上她。
——米小愛。
***** *****
照常上學,照常吃飯,照常在半夜看著月亮,照常想他,照常流淚,然後,那人照常出現,替她舔傷。
從來沒有發現,雪是那麼安靜的一個人。
他總是在晚上出現,在她疲憊看書做作業的時候靜靜守在一旁,眼裡的神色總是被金色的長髮擋去一半,幽幽的看不清爽。
他每天都是什麼時候才走的,米小愛說不出來。她只知道,在她還醒著的時候,雪都會笑著看她睡去,話沒幾句,卻都能輕易就讓她安心下來進入夢鄉。
在回來後的一個月內,米小愛經歷了各種情緒。
麻木,哀傷,後悔,疑惑,憤怒,自虐,否定,失控,以及無止境的思念。
別人要一輩子才能體嘗的人生百味,她竟然在這段時間裡挨個嘗了個遍。
其結果是,可憐的米小愛同學根本就還是個被迫成熟的孩子,以上情緒中的任何一種發作起來都足以要了她半條命,在無依無靠的人間,她就像是棵被拔離地面的苗,回不去,又長不高。
習慣是件可怕的事情。
特別是,當你習慣了被某人疼愛,當他某天突然將你從心裡踢開,你會發現白天被染成黑色,而黑夜卻依然是黑色。
心情好像平靜下來很多,起碼不會一想到鎏就感覺眼前漆黑一片。但,正因為不再漆黑一片,鎏的模樣更加清晰的投影在她的腦內劇場。
「腦內劇場」,很久沒有出現過的單詞。
——蒙上灰的少女的意淫之地,曾經的歡樂集散地,現在想起來,笑聲早就沒落在「愛上」的那一秒。
在之前的訪談節目中,米小愛頭一次直面自己的腦內劇場。
不用多說,裡面都是鎏的模樣:
鎏笑了,鎏發怒,鎏吃醋,鎏深深的吻她。
現在呢,多了一個鏡頭。
鎏還是吻她,狠狠地吻出血來,吻的結尾是項圈不見了。
啊,明明告訴自己不再想他的,身體和思維卻不聽話,真的不聽話。
「上課!」
「起立!」
「敬禮!」
「老師好~!」
語文課的開始,米小愛同學一如既往喊著起立敬禮的口號,她再傻也知道回不去了,第一百萬零一次告訴自己——生活仍將繼續。
「今天輪到誰演講了?」班主任翻開課本掃了眼黑壓壓的台下。
「老師,今天輪到我講。」胖胖的男生站起來,傻呵呵的笑著,走到講台上。
鼓掌,同學們禮貌的鼓掌。
米小愛也鼓掌。
「今天我要演講的題目是《鎏金歲月》。」男生清清嗓子,表情緊張的扭成一團。
犀利刷啦。
碎裂的玻璃在響。
瓷娃娃的殘骸疼痛了,挪動了,一片片的抱在一起,聚成半個瓷娃娃。
他說「鎏金歲月」。
他說「鎏」。
鎏。
「鎏金歲月是我最近看的一部小說,小說的內容是……」胖男生打著小抄,語意不連貫的陳述起來,台下靜悄悄的。
有本子在某個地方偷偷傳來傳去,抄作業族正在暗中騷動。
有人賊兮兮的不停瞄著台肚下面的英文課本,強記著密密麻麻的單詞為下堂課的默寫臨時抱佛腳。
有花痴女愣愣地瞄著固定方向,眼光定定的罩在某個少年身上。
……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瓷娃娃掙扎著,空心的部分被注入那人的名字,加速了,加速了,恢複成完整的娃娃模樣。
裂縫卻還在。
喂,鎏。
我啊,一輩子也逃不開你的控制了。
你是個壞蛋,真正的壞蛋,那樣強烈的愛過我,那樣決絕的丟棄我,你說永是我的鎏,卻至始至終只把我當成一隻寵物,不是嗎?
真相是,連我自己也把自己當成是你的寵物了。
至少,那也是被寵的吧?現在沒有了「寵」字,我只是「物」。
那啥,我真是越來越像祥林嫂了。
(*^__^*) 嘻嘻……,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
不再是寵物的米小愛,要變堅強呀!
要勇往直前呀!
要——回到你身邊呀!
「米小愛,你怎麼了?」
演講被迫停下,所有同學的目光都隨著班主任的一句問話凝結在米小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