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夢之聲

廣川條太郎答應以後,小笛立刻就把當時住在附近的親生兒子——森田友一叫過來,搞了一個小型的訂婚宴會。

森田友一很髙興。這樣一來,不但妹妹有了人家,母親自然也有了依靠。廣川也被迫叫了一個叫川村光雄的朋友,前來參加宴會。

訂婚宴會之後,廣川不得不把千歲帶到神戶去,但是他悄悄對川村說,他根本就不想娶千歲為妻。

第二天,千歲收拾好行李,跟著廣川回神戶。小笛為女兒送行,一直送到神戶廣川寄宿的地方,還在那裡住了三天。在這三天的時間裡,小笛不讓千歲跟廣川睡在一起,甚至不讓千歲靠近廣川一步。

小笛回京都以後,廣川也沒碰過千歲。又過了三天,小笛發來一封電報,說她病得厲害,叫廣川和千歲立刻去京都看她。

廣川和千歲來到京都一看,小笛既沒有病也沒有事。回神戶的時候,廣川對小笛說道:「這次回來神戶,我就不帶千歲了,讓她留在京都吧。」小笛馬上就同意了,於是廣川一個人回了神戶。

一月底,小笛一個人到神戶來找廣川,說什麼「千歲的事,就這麼拖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這樣下去,我們沒臉見人,還是儘快把婚事辦了吧」。

好了,關於廣川跟小笛母女關係的原委,我們就介紹到這裡。

我們大致可以這樣認為:小笛引誘廣川,與其發生肉體關係以後,又把養女千歲硬塞給了廣川。小笛把千歲塞給廣川的意圖是什麼呢?……

小笛知道,她的年齡比廣川大,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對她不利。如果讓千歲跟廣川發生了肉體關係呢,責任就全在廣川身上了。小笛計算得非常周到。

但是,警長的注意力,根本就沒在這兒。警長只要確認了廣川跟小笛和千歲,都發生過肉體關係,就算完成了任務,所以,他審問廣川時才會說出「小笛和千歲都是你的情婦」這種話來。

關於自己跟小笛和千歲的關係,廣川條太郎沒有一點兒隱瞞,也沒有一點兒歪曲,是徹頭徹尾的如實交代。

「那麼,你提出分手,小笛跟你要多少錢?」警長的口氣強硬起來。

「開始她說讓我每月給三十日元,一直給到千歲從『精華女子學校』畢業。我說,這對於我來說很困難,希望一次性結清。她說那就得給五百,我跟她交涉了很久,最後說定給兩百五。我先給她打了個兩百日元的借條,然後把我的一件大島牌和服外罩,和一件夾衣送給她,頂了五十日元。」

「那兩百日元,後來你給小笛了嗎?」

「去年二月中旬,我想做一套禮服,父親給我寄來―百五十日元。二月末,我把這一百五十日元,和我自己攢的五十日元,一起都給了平松小笛。」

「你給了小笛兩百日元,此事當真?」警長說話的聲音低沉而嚴厲。

「是真的。」廣川的回答很乾脆。

「你還贈送給小笛多少錢?」

「說『贈送』好像不太合適吧……大正十三年二月,我在大丸百貨商店,花十五日元給她買過一把陽傘。同年九月,我搬到神戶之前,作為謝禮,送了她一百日元。去年二月,作為跟千歲分手的補償,我給了她兩百五十日元。大正十四年夏天,我在大丸百貨商店,花十三日元給她買過一件和服,同年十二月,又在藤井百貨商店,給她買了四十日元的縐綢外套染料。最後是今年三月,我特意給了她一百二十日元,希望能跟她徹底斷絕關係,但結果還是沒達到目的。」

「聽說你以前是靠小笛出錢養活的,有這麼回事嗎?」

「沒有。我上大學的時候,每個月都按時交房錢,而且從來都是多交。小笛送我的錢物,都加起來,也不過三十日元。」

「大月多三郞曾經這樣問小笛:廣川要是提出跟你分手的話,你打算跟他要兩、三千呢,還是要五千或一萬呢?這件事你聽說過嗎?」

「小笛跟我說過這件事。」

「你聽了以後是怎麼想的?」

「什麼都沒想。」

「什麼都沒想?大月那樣說,不是教唆也是鼓動,會給你帶來麻煩的,你說是不是?」

「是,是會給我帶來麻煩。」

「今年六月上旬,小笛有沒有告訴你,她欠了很多債?跟你要錢沒有?」

「她跟我說了,她欠別人六百日元,但沒跟我要錢。」

「她跟你說她欠著別人的錢,不就是跟你要錢嗎?」

「我沒有那樣理解。」

「你愛小笛嗎?」

「說不上愛,但也說不上恨。」

「總之,你覺得小笛很難對付,是吧?」這個問題非常重要,但是,警長問這句話的時候,口氣卻很輕鬆,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小笛是個神經過敏的女人,一生氣就嚷嚷著要死。她的嫉妒心也特彆強。只要我一提出分手,她就想方設法威脅我。確實是個很難對付的女人。」

「你給她一百二十日元,希望跟她徹底斷絕關係,為什麼沒能達到目的呢?」這是一種倒序審問。

「我提出分手,可是小笛威脅我說,如果我跟別人結婚,她就要大鬧婚禮,還要到我們公司去,把她跟我的事嚷嚷出去。」

「你怕她那樣鬧,所以就繼續跟她保持關係了,是不是?」警長又追問了一句。

「是的。」廣川條太郎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好!……那麼,關於你跟小笛的將來,你究竟是怎麼考慮的?」

「我當然想跟小笛斷絕關係,可是如果斷得太突然了,我實在不知道她會幹出什麼事情來,所以我想用一種比較自然、比較平穩的辦法跟她分手。」

對警長來說,廣川的回答正中下懷。警長要的就是廣川這句話。不用解釋,讀者也會明白,形勢對廣川極為不利。

對廣川的第一次審問到此結束。關於小笛母女跟廣川的關係,證人的證詞和廣川的陳述,可以說是完全一致的,沒有留下任何問題。

在上述關係中,廣川的處境被明顯確認。在這種情況下,越是強調小笛的執拗,越是對廣川不利。

只根據上述情況和證據,就判定廣川是兇手,屬於非常危險的做法。但是,在沒有發現其他犯罪嫌疑人的時候,把廣川定為最值得懷疑的人,只能說是不得已的事。以下就要觸及事件的核心問題了。

警長對廣川的第二次審問的經過如下:廣川坐在桌子前面,臉色蒼白,面容憔悴。他低著頭,好像在考慮什麼重大的問題。

負責審問廣川的警長遲遲不來,顯然是故意把廣川一個人晾在審訊室里。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首先走進審訊室的,是一個負責記錄的警員。警員把紙筆放好,坐下來之後,把兩個胳膊肘撐在桌面上,嘴角浮現一絲淺笑,默默地看著廣川條太郎。廣川感到這是對自己的侮辱,很是氣憤。

又過去了十五分鐘,上次審問廣川的那個警長,叼著一支煙,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他坐在廣川對面的椅子上,沒事人似的繼續抽煙。終於,他把煙頭扔進煙灰缸,開始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嚴厲的聲音審問了。

「今年六月初,小笛在你寄宿的地方住了五、六天,她是什麼意思啊?」

「五月底或六月初,小笛確實在我那裡,連續住了五天。那是因為我前一個星期六沒去京都,她生氣了,來找我算賬。」廣川抬起頭來,看著警長的眼睛。

「那以後,你到京都小笛家來過幾次?」

「六月十二號下午四點左右到的小笛家,十三號清晨五點半離開,八點三十五分到達神戶。這是一次;六月十九號也來了,那次本來打算二十一號清晨回神戶的,但是,十號晚上,我對小笛說,以後不能每個星期都來了,小笛立刻大發雷霆,說什麼你要是不來了,我就去死,我死了,你做的事情,就會在報紙上登出來,你就別想有安生日子過了。我不敢發脾氣,一個勁兒地哄她,那她也不依不饒地哭了一夜沒睡覺,也不讓我睡覺。第二天早晨,我給公司打電報請假,又陪了她一天。」

「六月二十號夜裡,小笛有沒有說過,跟你一起殉情?」

「說過。」廣川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一點兒都沒猶豫,「她說要跟我一起殉情,我耐心地勸她說:『你可以搬家,換個地方開個店,以後好好過日子。』因此我沒答應跟她一起殉情。」

警長等警員把廣川條太郎的這段話記錄下來以後,繼續問道:「六月二十五號,小笛和千歲一起,突然到神戶你寄宿的地方去了,為什麼?」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想叫上我一起回京都。」

「六月二十五號晚上,小笛逼著你殉情沒有?」警長用輕鬆的口氣問道。

「沒有。」廣川否定道,「二十五號晚上,她沒有逼我殉情。但是,二十六號早晨,發生了這樣一件事——躺在我床上的千歲對小笛說:『廣川哥要是再說不來京都的話,咱們倆就把他殺了!』小笛說:『廣川是個大男人,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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