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紅鉛筆

北野町三丁目,位於神戶市一個安靜而寂寥的高台上。夏日的夜晚,九點多了,天色才漸漸暗下來。爬上三角帳場北邊一個髙坡以後,可以清楚地看到三宮一帶,色彩紛呈的燈光,以及神戶港附近船上閃亮的燈火。

爬上髙坡稍向右轉,一座普通的工薪族住宅,就赫然出現在眼前。廣川條太郎就寄宿在這裡,「家裡有人嗎?」XX報社的記者井口,站在那座屬於一個叫泉勝夫的人的住宅大門外面喊道。

這天是小笛等人的屍體被發現的日子,即六月三十日。具體時間是晚上九點半。

「廣川先生是在這兒住嗎?」井口又喊了一聲。

出來給並口開門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她把井口領到裡邊的房間。不久,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皮膚白皙的長臉男人,出現在井口面前。

「我……就是廣川。您是……」

「啊……您就是廣川先生?我是XX報社的記者,想跟您談一談。」

「啊,是嗎?那請上二樓吧。」

廣川把記者引到二樓,隨手把推拉門關上。

「這麼晚了還來打擾您,實在對不起。」

「沒關係,您找我有什麼事嗎?」廣川接過井口遞過來的名片,連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問這位記者有何貴幹。

「我想問問您關於京都的小笛母女的事情……小笛母女,您認識吧?」

「認識啊……怎麼了?」廣川臉上現出困惑的表情。

「問個不太禮貌的問題……您跟她們母女是什麼關係?」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廣川反問道。

「剛才接到京都方面的電話,說小笛母女死在了家裡。小笛的女兒千歲被人勒死,小笛的屍體吊在門楣上……她們的死法都很奇怪,疑為他殺。」

「啊?您說的真的?……這怎麼可能……」廣川看上去有寫著急。

「是真的,我怎能隨便說人家死了?小笛家是四口人嗎?」

「不,只有兩口人。」廣川自言自語似的回答說,說完又說了一聲「請稍等一下」,就下樓去了。

井口記者喝著剛才給他開門的那個少女,端上來的茶等著廣川。十淵以後,廣川戴著一副賽璐珞鏡架的眼鏡上來了。

此後的對話,井口記者是這樣對檢察官說的。

「讓您久等了。」廣川上樓以後,對我說道。

「您是怎麼認識小笛母女的?」我直截了當地向他問道。

「我從大正十年到大正十三年,住在京都,寄宿在小笛家裡。」廣川如此回答。

「關於她們母女二人的死,你察黨到什麼苗頭沒有?」

「我沒察覺到什麼苗頭。」

「你周末常去她們那裡嗎?最近的一次,是什麼時候去的?」

「上星期五,小笛母女在我這裡住了一夜。第二天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京都,星期天找了一天房子。她們說,跟房東關係不好,想搬家,我就跟她們一起,在下鴨一帶找房子。如果說她們是自殺,我怎麼一點兒苗頭,都沒有察覺到呢?」

「你跟千歲有婚姻之約嗎?」

「沒有。我寄宿在她家裡,因此關係有些親近罷了。」

「您有照片嗎?要是有的話,能給我一張嗎?」

「照片倒是有,但我不想在報紙上登出來……」

那天,廣川沒有給我照片。

最後,廣川苦笑道:「我跟小笛母女的關係密切,如果這是一個殺人案件的話,第一個受到懷疑的就是我吧。」

廣川還說:「我說的話,可能會在報上登出來吧?求您盡量別登出來,特別是不要把小笛母女,在我這裡住過的事情,以及我跟她們在京都四處找房子的事登出來。」

我隨口答應了一聲。廣川又說:「我現在就去京都。」那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十分了,我起身告辭。廣川把我送到門口時,我問他:「你現在就去京都嗎?」他說:「今天太晚了,我想明天再去。」

我跟廣川的談話如上所述。其間廣川的態度十分坦然,沒有吃驚或慌張的表現。

記者井口認為廣川的態度十分坦然,這對於廣川來說,是有利的證詞,不過反過來也可以認為,正因為廣川已經知道,小笛等人己經死了,所以才不驚也不慌。

井口記者走後不久,京都的刑警就來了。那時候廣川已經不在了。

幾天以後,即七月三日那天,警方搜查了廣川條太郎的房間,還調查了他六月二十五日以後的行動。調查結果如下:

二十五日,小笛帶千歲來到廣川住處,說是來神戶蘆屋的表弟家串門,順便看看廣川。當天,小笛和千歲在廣川這裡過夜,次日早晨,廣川照常上班,小笛母女則留在了廣川的房內。

廣川走後,小笛和千歲洗了澡,化了妝,對房東說「出去一下」,出去以後,就再也沒回來。那天廣川也沒回來。

二十八日下午六點左右,廣川回來了。如平時每天下班那樣,在一樓跟房東說了聲「我回來了」就上樓了。關於小笛母女的事情,他什麼都沒說。

廣川的房間里,書架上有一個玻璃筆筒,筆簡里有紅藍鉛筆各一支。桌子抽屜里有黑鉛筆一支。壁櫥里有被認為是小笛送給廣川的,三十條和服短外罩上的帶子,以及一條腰帶。其他跟事件有關的東西(例如筆記本、印台、印泥等),一件都沒有發現。

在廣川的住處搜查到的紅鉛筆,讓人聯想到小笛遺書的一部分,是用紅色鉛筆寫的。

警方把廣川作為這個事件的主要嫌疑人,通緝了他,同時傳喚了十二名證人取證,力求理清以小笛和廣川為中心的,情愛關係和怨恨關係。

十二名證人的證詞,不能一一詳細介紹,那樣介紹過於龐雜,讀者也看不下去。這裡只選擇一、兩個具有代表性的證人的證詞,簡單介紹一下。

首先是在該事件中,失去了兩個年幼女兒的大月多三郎的證詞。

「平松小笛家有幾口人?」警察和氣地問。

「兩口人。小笛和她女兒。」大月多三郎答道。

「千歲是小笛的親生女兒嗎?」

「聽說千歲是小笛住在朝鮮的時候領養的,至於千歲的親生父母是誰,我沒有聽說過。」

「小笛和千歲的年齡,您知道嗎?」

「小笛今年四十七歲,千歲今年十七歲啦。」

「關於小笛和千歲的情夫,您有沒有聽說過?」

「我大正十四年一月初,帶著全家回過一次故鄉,同年七月又回到京都。那時候,我沒有見到千歲,就問小笛:『千歲去哪兒了?』小笛回答說:『千歲嫁給廣川條太郎了。』我於大正十年四月,租田中邦家的房子的時候,廣川條太郎就已經寄宿在田中邦家裡,從那時起我就認識他。當時他是京都帝國大學的學生。當我問小笛『千歲嫁給廣川條太郎,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小笛就說:『千歲跟廣川也有肉體關係。』我以前就認為小笛跟廣川有肉體關係,聽了小笛的話,就更加確信這一點了。」

「大正十四年七月,您來到京都的時候,廣川條太郎住在哪兒?」

「聽說他已經搬到神戶去了,詳細地址我不清楚。工作單位好像是神戶X信託銀行。」

「廣川條太郎搬去了神戶以後,還到小笛家來過嗎?」

「今年一月,廣川條太郎和小笛到我家來過,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不過我聽說,廣川幾乎每個周末,都到小笛家裡來。」

「今年六月二十七日那個星期天,廣川條太郎也到小笛家來了,您知道嗎?」

「當時不知道。小笛把我的兩個孩子帶走以後,不見回來,我老婆拚命找,那時候,我老婆對我說過:『廣川條太郎來小笛家了。』」

「您知道以前到過小笛家的都有些什麼人嗎?」

「我知道的有廣川條太郎,還有北白川西町的X本X二、田中大堰町的福田芳、小笛的親生兒子森田友一,以及一個姓山村的二十一歲的年輕人,山村具體住什麼地方我不知道。這些人以前到過小笛家。」

「您的兩個孩子,在這個事件中被絞殺,有沒有什麼緣由?」

「我認為沒有任何緣由。六月三十號那天,當我知道了自己的兩個孩子,被人絞殺之後,打電話告訴了住在今出川的親威——別府富吉。當天晚上,富吉來我家安慰我們的時候對我說,小笛的女兒千歲,曾經對他的女兒清子的朋友說過,喜美代太可愛了,她死的時候,要跟喜美代一起死。看到小笛和千歲都死了,當時我就想:是她們拉著我的孩子們,一起尋死的。」

「據您所知,有沒有仇恨小笛母女的人。」

「仇恨她們母女的人可能有,但仇恨得非把她們殺了不可的人,我覺得沒有。聽我老婆說,廣川條太郎最近提出,跟小笛徹底分手。廣川歲數也不小了,早就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了。總不能永遠取比他大那麼多的小笛,保持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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