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 驚待解天刑

剛說到這兒,房外小徑腳步聲疾,抬頭,見黝暗的夜色中,前面一人是翠兒,而跟在她身後的,是朱承岱、馬驊。寧致遠喜問:「朱二哥,小馬,三弟救回來了?」話才說完,臉上笑容已消逝,因就在這瞬間,他看清了朱承岱的臉,那張臉陰暗平板,真的成了一張「鐵臉」。他心一沉,焦灼地等著二人開口。待行過了禮,朱承岱嗓音嘶啞,低頭道:「少陽院里,根本就沒有太子殿下!」

「啊呀!」寧致遠騰地縱起身來,一向從容鎮定的他也口吃了,「你們……你們……中了趙長平的埋伏?」÷

「沒有……通風報信的東宮官員和侍衛倒都是好人,他們是誠了心要救太子殿下,今晚的行動一切順利。只是,最後,在打開那間地下的石牢時才發現,裡面關著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游大先生。」

寧致遠手心中沁出了冷汗,催問趙長安的下落。

「屬下帶著小馬、萬勝刀的老二和老三,還有峒山苗寨的苗夫人,由兩個熟悉少陽院地形的侍衛陪著,把整個離宮的里里外外全都搜了個遍,可……」說到這兒,朱承岱搖了搖頭。

寧致遠、趙長佑傻了,一時房內除了素燭燃燒的畢剝聲外,再無一絲其他的聲響。這時,房外又傳來一陣匆促的腳步聲,一人嚷道:「二哥,聽說十九郎已經被救出來了?」裹著一股寒意,趙長僖旋風般衝進房來。但未等站穩,就看清了房內幾人臉上沮喪的神色。「二哥,怎麼回事?看你們這樣子,好像死人了一樣!」

「唉,也跟死了人差不多……」趙長佑言簡意賅地把寧致遠等人營救趙長安,但最後只救出遊凡鳳的事說了一遍。話未完,就見趙長僖面色雪白,雙眼發直,額上冷汗涔涔地流個不住,手足也在顫抖,看情形馬上便要昏厥。

「十一弟,十一弟,怎麼啦?」趙長佑、寧致遠大驚,雙雙搶上前去,將他攙到一張高背太師椅中坐下。朱承岱端過來一盞熱茶,他勉強接過,但手劇烈抖動,根本就沒辦法端穩茶盞。寧致遠忙接過茶盞,送到他口邊,但這一口茶,他根本就沒咽進去,卻淋淋漓漓地灑得前胸衣襟到處都是。

趙長佑還從沒見過他會如此驚惶狼狽,心痛了:「十九郎沒救出來,這也不是天塌下來了,你……」輕輕頓足,「又何至於急成這樣?」

「二哥,」就這片刻工夫,趙長僖的嗓子全啞了,吐出的彷彿是一粒粒粗糙硌人的砂石,「十九郎沒被救出來,這真比天塌了還要糟糕!」

眾人齊問:「為什麼?」

「剛才,我找到了大理寺的駱至誠,他告訴了我十九郎的一些情形。」寧致遠等四人大喜,齊聲催問他趙長安現在的確切下落。

卻見他搖頭:「現在十九郎的下落,已成了天底下一等一的機密,除了狗畜生,世上再沒第二個人知道,他到底被關在什麼地方。只是,聽駱至誠說,十九郎的武功的確是被廢了!」

寧致遠等人心中俱是一酸。趙長佑強作鎮定:「這也沒什麼,十九郎他本來就不愛習武,當年要不是皇上逼著,他才不會去碰那些刀槍劍棍的。」

「可是……可是……」趙長僖雙淚迸流,「那個狗畜生,他……要用各種酷刑,去折磨凌辱十九郎!」聽到這話,趙長佑四人也開始發抖了。

幾人中,還是寧致遠最先冷靜下來,認為這或許倒是個探聽趙長安下落的好機會。趙長佑抬頭,期許地望著他。寧致遠斷定,趙長平要對趙長安動刑,肯定要差遣刑吏和動用各種刑具,且無論刑吏,還是刑具,數量都不會少,而搬抬這麼多的刑具,定然需要很多的人手……

「明白了!」朱承岱雙眼放光,「有恁多的人參與其中,那就有法子,從其中的某個人那兒打聽到太子殿下被關押的地方!」

聽了二人的分析,趙長佑眼中也有了光彩。一直傻坐椅中的趙長僖卻突然雙手捂臉,放聲痛哭。

寧致遠等四人又是驚急,又是不解,急忙趕過去安撫他,但不解他因何而哭,寬慰的話就說得非常空泛。但他並未讓四人多等,道:「二哥,我不想救十九郎了!現在,我只想快點殺了他,一刀就殺了他,再不然絞死,要麼把他扔下山,身上綁上塊大石再投到湖裡去,無論用哪種法子都成!都好!」他一邊說,一邊狂亂地揮舞著雙臂,「乾脆,讓十九郎自己掐死自己算了,就這樣!」說著他居然真的拿手去掐自己的脖子!

「十一弟,求求你,別再讓我煩了,好嗎?」趙長佑神昏智聵。寧致遠一看不妙,急忙雙指齊出,封住趙長僖的背心大穴,令他平靜下來。過了好一陣,趙長僖才長出了一口氣:「二哥,我沒事了。剛才,我是聽了駱至誠的一番話,心裡太難受,又著急,這才失了分寸。」

趙長佑擺手安慰他:「不妨事。十一弟,駱至誠還都給你說了些什麼?」

趙長僖雙目含淚:「狗畜生恨透了十九郎,他嫌那些腦箍、超棍、坐釘、懸背、烙筋、洗腸的毒刑都還不夠狠,就又找了一個……魔頭來,要叫這個魔頭來折磨十九郎!」

眾人又齊聲問:「魔頭?是誰?」

「王子仁!」

「啊呀!」趙長佑手中的茶盞摔碎在了地下,寧致遠、朱承岱面色大變,均覺後背皮膚一陣發緊,緊接著,全身就起了一粒又一粒的寒慄,就如有一尾冷冰冰、濕膩膩、暗綠色的毒蛇,正從二人背上,慢慢地滑過去。趙長佑雙唇都白了,定了定神,問道:「十一弟,你這消息確實嗎?」

「嗯!」趙長僖用力點頭,隨即又搖頭,「二哥,聽到王子仁這個名字時,當時,我真的都不想再救十九郎了,我只想,能用個什麼法子,快些讓十九郎死了,也好過……好過……」他再打了個寒戰,「落在王子仁的手上。」

馬驊不懂何以一提到「王子仁」,幾人就立刻全喪魂失魄的,趙長佑、趙長僖倒也罷了,可就連寧致遠,眼中竟也充滿了驚懼駭怕,不禁問王子仁是什麼人。

「人?他……根本就不是人!」趙長佑嗓音嘶啞,「他是個鬼!惡鬼!魔鬼!一個早已泯滅了人性,只以折磨凌辱人,把他人極端的痛苦作為自己至高無上的享受的畜生!一個上天根本就不該生他出來的惡魔!」

三十年前,王子仁雖只是京城刑部里一個小小刑吏,可當時,無論多堅強硬氣的人,只要一聽到他的名字,沒有不害怕發抖的。他對囚犯幽囚拷掠,殘忍狠辣,五毒備至,窮極酷慘,他用過的那些酷刑,自有天地以來,聞所未聞,更無人得見。只因無論何人,只要瞧見一眼他行刑時的情形,或是他所用的刑具,無不馬上癲狂發瘋,甚至有人因不能承受自己所看到、聽到的那些而當場自盡,以求解脫。

是以,他摧殘過的人雖多,但竟無人知道他用過、動過些什麼酷刑。而後來,他莫名失蹤以後,也沒人願再提起他和他所做下的那些令人髮指的惡事。所以不到半年工夫,他的名字就消逝了。這麼多年來,早就沒人記得世上曾有過這麼個人。世人還都以為,他早就死了,被那些被他折磨致死的一個人中的家人尋仇,設法殺了。

「唉!三十年了,我還以為,他早就遭了天譴,爛在哪個山溝里了呢,可誰能想得到,今天,他居然又會現身!」

寧致遠心存一絲僥倖:「王子仁已經失蹤了三十多年,這次他們找到的,是不是真的他,也還難說。」

趙長僖獃滯以應:「才聽見這個消息時,我也和寧少掌門想的一樣。可當我聽到,派去找王子仁的那個人在回京復命的第二天就自殺了,我就相信,王子仁沒死,他不但還活著,而且已在連夜趕往京城,要來對十九郎,施用那些慘絕人寰的酷刑!」

「王爺怎麼這般肯定,這個人就一定是王子仁?」

趙長僖道:「因為那個自殺的人在臨死前對身邊的人說了一句話:『他,不是人,是個鬼!一個灰色的魔鬼!」』

寧致遠徐徐吐氣:「王子仁三十年前的外號,就是『灰魔』,只不過,三十年的時光,已使很多人忘記了這個外號!」

趙長佑心痛如絞:「十九郎要真落到這個惡魔手中,那還真不如死了的好!我……」他拚命揪扯頭髮,彷彿這樣能減輕一點心中的焦慮和痛苦,「現在我也不想救十九郎了,只要能想個什麼法子,立刻殺了他,或設法告訴他,王子仁要來了,讓他趕快自殺……」顯然他已心神大亂:若真能殺了趙長安,或是派人給他遞信,那豈不是就已經知道他的下落了?既知下落,那豈有不盡心竭力,救他出來的道理?

看看已方寸大亂的弟兄倆,寧致遠嘆了口無聲的氣:呼天天不應,喚地地不靈,指的就是此刻的這種情形吧?可就這樣發怔有何益處?若再不振作,那三弟可就真的要萬劫不復了!自己要先穩住,這樣才能籌划出一條救人的法子來。於是他沉聲安慰大家:事情還沒糟糕到不可救藥的地步,法子總還是有的。「雖然一時救不出三弟,可我們卻能阻止王子仁進京,使他見不到三弟。既見不到三弟,那他當然也就不可能折磨三弟了。」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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