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覆地又翻天

皇帝突然想起,趙長平早就被廢,圈禁在東宮的後院,他這時怎麼可能到這裡來?趙長平居然不像從前一樣迴避他凌厲的眼神:「哈哈,今晚七夕,宮人們望月乞巧,都睡不著。我也一樣,乾脆就到這兒來,也想向皇上乞一點兒巧!」

皇帝冷眼一斜,輕蔑地道:「呵呵,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是……弒君篡位的大逆之行,天底下也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犯的,你不覺得,就憑你的那點子微末道行,想犯這種大罪,還嫌太嫩了點兒嗎?」

「哦?是嗎?」趙長平施施然看了看尹梅意安詳的遺容,連連咂嘴,「嘖嘖嘖,果然美絕人寰,只可惜死了。本來,我還想在登基後,把她收做我的一個才人呢……」

皇帝怒氣勃發,叱令他住口。趙長平根本不怕:「那麼絕色的美人,也難怪皇上會把皇后之位一空就是二十七年,只為了等這個永遠也不可能來的女人!」

皇帝被他輕佻的語氣、神態氣得面色鐵青,急傳花盡歡。花盡歡應聲而入,但他對趙長平突然現身殿中似乎並不驚奇。皇帝命他將趙長平拿下,但花盡歡面色如板,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對諭旨置若罔聞。

皇帝怒喝:「你怎麼還不動手?」

「動不了啦!」趙長平嘶嘶地笑,「如果父皇也像他一樣,收下了孩兒送的幾十個絕色美人的話,父皇也會動不了的!」他慢步走到一張椅前,姿態瀟洒地一撩袍襟,坐下。皇帝錯愕不已。

「父皇送他的,不過是買笑的千金,可孩兒的法子,卻更直截了當!」趙長平睥了形容猥瑣的花盡歡一眼,「花盡歡,我送你的綠嬪,怎麼樣啊?」

認識趙長平的人都知道,綠嬪是他最寵愛的一名嬪妃。花盡歡的腰越發彎得厲害:「嘿嘿,謝皇長子的恩典,她令臣非常滿意。」

皇帝冷眼旁觀,神色鎮靜,但心裡已隱隱地生了不安,這不安,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才被送走、不能動彈的趙長安。

趙長平道:「一個人既能出賣他的第一個主子,那再出賣他的第二個主子,也就再稀鬆平常不過了。這個道理,想來父皇要比孩兒明白。」

「孽畜!你以為,就憑你和這個貪財好色的無恥小人,朕就會怕了嗎?以你的那點子斤兩,想跟朕動手,實在是滑稽,你竟然只靠著這個小人,就想篡位奪權,朕看你真是想當皇帝想瘋了!」

趙長平輕搖摺扇:「哦?父皇以為,兒臣今天晚上要靠他?」他笑了,對垂手肅立的花盡歡沉聲道,「出去!我今晚上不靠任何人,也一樣能讓父皇輸得心服口服!」

看著他那驕狂模樣,皇帝心裡不由得一陣發冷:以他的武功,對付趙長平,那可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可不知為何,他卻有一種濃重的不祥之感。他儘力抑制自己,不去想這些。高手過招,一絲一毫的疏忽分心都會帶來致命的後果,這是他剛才才對趙長安說過的話。

他慢慢站起:「多說無益,動手吧!」趙長平坐在椅中,瀟洒地笑:「跟父皇動手?兒臣哪敢呀?且父皇早就中了兒臣的招了,您這時身無還手之力,還能跟兒臣動手嗎?」

皇帝一怔,但未等細思這話中的深意,口口聲聲說不敢跟他動手的趙長平卻忽然動了!他左足一撐,躍起兩丈,摺扇疾揮,在半空虛虛划了個弧形,扇尖直擊皇帝前胸,正是「天陽擒龍手」的第七式「龍潛深淵」。皇帝只隨便瞥了一眼,就冷笑了,輕蔑已極的冷笑。他不閃不避,這種身手,實在是不值得避!

他掌一翻,向左一切,中、食、無名指向前,餘下二指合攏,如下圍棋時推動一顆棋子般向前一戳。這一式,分寸、方位、速度、力道、時機都拿捏得極其精妙。趙長平身在半空,再想變換身形閃避已然不及,而皇帝這致命的一戳,已到了他的心口。

那駢起的二指成龍形,疾如驚風,快逾閃電,就在這瞬間,摺扇仍距皇帝前胸有三寸之遙,但趙長平已能感覺到自己心口那一戳的凌厲殺氣已疾刺而至。雖隔著三層衣袍,仍像柄快刀般刺入,他心臟一陣劇痛,當即眼前發黑,就要暈厥。可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皇帝突覺一陣酸麻感倏地從腰間升起。

這一陣酸麻感是如此迅疾強烈,彈指間已傳遍了全身,而自己已觸到趙長平心口的右指指尖所貫注的深厚真氣,剎那間已消散得無影無蹤。

「啪!」半空中兩條人影乍合即分,皇帝凌空向後飛跌,撞在床沿,然後摔跌地下,身子軟軟地斜倚著,像個被掏空了的麻袋。而趙長平則在空中輕盈轉身,摺扇一揮,如跳舞般,動作煞是靈動優美,又坐回了椅中。

變生不測,皇帝驚怒交集。趙長平微笑:「父皇,瞪兒臣幹嗎?您該瞪的,是那個您一萬個瞧不起,連眼角都不想瞟他一眼的貪財好色的無恥小人,花盡歡!」

其實剛才,在混亂中封了皇帝穴道的不是游凡鳳,而是花盡歡。他先點了皇帝的穴道,再在為他解穴時,順便按了一下,他的手法十分巧妙,只要皇帝一運轉真氣,奇經八脈馬上就會阻滯,不但內力喪失,而全身穴道也會自行被封。所以,趙長平剛才才說皇帝已中了他的招數了。

愣了半晌,皇帝神色慘然,但隨即就哈哈大笑了:「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只恨當年太手軟,沒早早翦除了你這個陰險狠毒的畜生!」

趙長平已無法自制:「陰險?狠毒?還不都是被父皇您給逼出來的?打從我懂事的那一天起,就沒見您拿正眼瞧過我一眼,更沒見您對我笑過。雖然我是您的皇長子,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可在您眼裡,我卻永遠也及不上那個王世子的一根小手指指尖!那個人算什麼?一個私養雜種!一個見不得人的野貨!可是,打小,他過的是什麼日子?錦衣玉食,高貴尊崇,起居服御都像個皇帝,而我過的又是種什麼日子?殘羹剩飯,破衣爛衫,就像條被拋棄的野狗,不,就連野狗都不如!你為那個雜種請最好的師傅,找最好的寶劍,你聽聽,你都叫了他些什麼?年兒?嘿嘿,年兒,你什麼時候也這樣叫過我一聲?現在,你居然要讓那個野雜種來承繼帝位,亂我大宋的血統……」

「夠了!」皇帝厲聲打斷,「野雜種?到底誰才是野雜種?」皇帝斜睥面色突然陰晴不定的趙長平,「你以為,你還真是朕血統純正的皇長子?二十四年前,朕何以突然對你娘,那個淫賤的女人施以嚴懲?那是因為她不守婦節,穢亂宮闈,竟跟趙裕仁私會,生下了你這個野種!這事她瞞了朕整整五年,可畢竟紙包不住火,還是讓朕得知了真相,這才把她和你攆到了那間小破屋裡去,本打算第二天再行處置,可這賤人自覺羞愧,當夜就自縊了。這樣倒也好,省得朕再動手!你竟敢罵年兒是野種?你算什麼皇子?朕的長子?你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野種!」

趙長平怔在當地,面如死灰,良久,嘴角一牽,居然笑了:「天縱英明的父皇,直到今夜,直到現在,您才說出真相,就不嫌太遲了點兒嗎?其實,二十四年前的那天半夜,娘在弔死之前,就把什麼都告訴我了!我當然不是聖上您的親生兒子!趙裕仁,他才是我的親生父親!」

二十四年前,恐懼、無助、孤獨的趙長平就站在地下,看著萬氏解開裙帶,搭到房樑上,把脖子伸進了繩套里。

在蹬倒那張凳子前,她拿那種鬼一樣的眼睛瞪著他,拿那種鬼一樣的聲音對他說:「平兒,你一定要記住娘的話!你不能讓娘白死,你一定要當太子,當皇帝!不然的話,娘就變成個厲鬼,夜夜都來找你!」

看著半空中母親的身體一來一回地晃悠,從那一刻起,趙長平就下定了決心:今生今世,無論受什麼樣的罪,用什麼樣的法子,自己也一定要聽娘的話,當太子,然後再當皇帝!

「真是可笑呀!趙裕仁的兒子做了父皇的皇長子,而父皇最心愛的兒子卻成了宸王世子。哈哈哈……」鴟梟般的笑聲隱隱傳到殿外階下,令所有等候的人聽了無不汗毛豎立。

皇帝凝視趙長平,一縷寒意從足底直躥全身:「原來,你早就知道真相!天哪!」他仰天痛呼,「朕好糊塗哪!當年竟會對一個五歲的小兒下不去手!養虎遺患,終於釀成了如今的這場巨禍!」

「巨禍?父皇您把兒臣看成什麼人了?兒臣怎會有父皇您說的那麼差勁?天下交給孩兒,父皇只管放一萬個心,兒臣自問有能力把我大宋的江山社稷治理得比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更強盛富庶百倍。您在地底下只管好好兒地看著吧,兒臣會證明給您,還有這天底下所有的人看!」

「是嗎?」皇帝凄涼地笑了,「既然朕馬上就要龍馭上賓了,在撒手人寰之際,有一個請求,望朕的皇長子,明日一早的嗣皇帝能夠允准。」

趙長平一愕,在他的記憶里,皇帝還從未這樣低聲下氣地求過誰。他以為皇帝是想與尹梅意合葬,他當即抬出祖制禮法一口回絕了。尹梅意將與趙裕仁合葬一穴,而皇帝會和馬上被迫封為文德皇后的萬氏同葬。趙長平佩服極了自己,不是天縱英明,怎麼能有這麼妥帖的處置?報復竟能帶來這麼痛快舒暢的感覺,他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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