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悲凄少時君

望著兩具污血橫流、醜陋可怖的屍體,晏家兄妹長長地出了口氣,一時對坐在巨石上的趙長安既是感激,又是慚愧,更是擔憂。

感激的是,他巧妙地為姑蘇晏府報了不共戴天的殺父大仇;慚愧的是,姑蘇晏府一直誤會他,千方百計地想殺他,而且還差點兒就得了手;擔憂的是,現王家父子雖罪有應得,橫屍於地,但蕭絢、陸兄還在,只看陸兄方才那快若驚風的一劍,便知他的武功修為絕對早臻一流高手之境,而趙長安現卻已是強弩之末。

清冷的月光下,四人俱看得清楚:趙長安疲態畢顯,若巨石有靠背,他一定會癱靠其上。以他此時的情形,怎麼迎戰蕭絢、陸兄這兩名內外兼修的頂尖高手?

趙長安又鼓掌了:「好!陸擎天陸老前輩的這一式『勇貫三軍』,確有萬夫莫當之勢。」又笑對蕭絢,「恭喜蕭女史,一舉剪除了兩個內奸!其實,做頭領,最怕的還不是強大的敵人,而是手下會眾不服聽遣,或心懷貳意,背叛自己!」

蕭絢不禁微微頷首:他這話,直說到她心裡去了!望著他蒼白的臉色,她暗生佩服:都到這地步了,居然還笑得出來!心中突然對自己馬上就要與他開始的一戰沒了絕對的把握。

趙長安話鋒一轉:「不過,到目前為止,蕭女史剪除的,都還是些小魚小蝦,對身邊最大的隱患卻沒有察覺。」蕭絢目光一閃,全神貫注於他接下來將說的話。

趙長安雙手攏在袖中,卻聊起別的來了:「蕭女史自到中原,迄今已逾一十九載,如今雖財雄勢大,但當初卻是孤身一人……」

「你錯了!」蕭絢微笑,「到中原不久,我就有了一位忠心耿耿的好屬下,也多虧了他,我才有今天的這個局面!」她感激地看了看垂手肅立身側的陸擎天。趙長安也看,但看的,卻是他右手虎口的那道星狀疤痕:「嗯,把子青從你姐姐那抱回來的,就是他吧?」

蕭絢讚歎:「世子殿下好眼力!」趙長安忽重重地嘆了口氣。

蕭絢驚奇地問:「怎麼,殿下?現在,總算感覺怕了?怕你已走投無路,做了我砧上的魚肉?」

「怕?」趙長安展眉笑了,「蕭女史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卻看走了眼?不錯,我是在怕,不過,我怕的卻並不是這個。」

蕭絢更加奇怪了:「哦?那是什麼?」

「人心!一個已經效忠了你十九年的人,都能聲色不露地背叛了你,轉投到別的更好的主子那兒去,那……當有朝一日,這個更好的主子不好了,或是又出現了更更好的主子時,那這個更好的主子豈不是也要慘了?」

「姓趙的,你放什麼狐臭屁?」陸擎天驚怒交集。晏家兄妹、趙長安、蕭絢的目光,都落在陸擎天這一瞬間已急得發白的臉上。

「狗奴才!」趙長安沉了臉,「一看我這個『更好』的主子現在已經『不好』了,你翻臉居然就跟翻書一樣?」

陸擎天急怒交加:「你!」趙長安厲聲呵斥:「上次在京城的快意軒中,你不是信誓旦旦,等我離京後,就尋機殺了蕭絢,以證明你投靠我的誠心?可都這麼些天了,你竟還沒動手?」

「你胡扯!」陸擎天氣得直翻白眼,但因變起突然,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蕭絢目光閃爍,笑了:「殿下,你想使反間計?這怎麼可能?陸兄要真投靠了你,那現在他正是你的一個強助,你又怎會揭穿他,讓我對他起了戒心,使他沒了暗算我的時機?」

雖恨極蕭絢,但晏家兄妹也只得承認她這話有理。陸擎天長吁口氣,抬袖拭凈額上冷汗:「是呀,姓趙的,你誣衊老夫,能不能再高明一點?」

趙長安淡淡以應:「今夜前,我還『更好』的時候,你倒還是我的人,可現在,我已經『不好』了,你一看情勢不妙,就又變回蕭女史的人。我之所以揭穿你,是因為你現在又背叛了我,而我平生最恨這種三心二意、見風使舵的奴才。今晚我肯定是活不成了,可臨死前,不也得拉一個墊背的不是?」

陸擎天臉都急白了:「趙長安,你血口噴人!你說老夫曾投靠過你,有什麼憑據?」

趙長安搖頭:「太多了,你自以為腳踩兩隻船的事神不知、鬼不覺,就可以左右逢源、任取所需?殊不知,你做事留一手,我做事,更要多留幾手,不然我還是趙長安嗎?最可靠的憑據,就是幾月前在太白峰,當時我重傷在身,就連一個三歲的孩子也可殺了我時,你……武功高強的陸擎天,卻讓我逃脫了,當時是你把我背到山腳路口,交給了御前侍衛……」

「放屁!」陸擎天大叫,「老夫憑什麼要放你?」

趙長安跟中漸現殺意:「因為你明白,我若死了,皇上定會狠酷報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但若放了我,你就對我有救命之恩,以我大方豪爽的性格,給你的酬謝肯定不會是個小數目。且我取代趙長平不過早晚的事,將來我得登大寶,你不就是護駕從龍的第一功臣?事實上,在我回王宮的第六天,你不就在大承恩寺的藏經閣中收到了我派人送去的那一筆價值三十萬金的厚禮和我登基後封你為殿前司神武軍都指揮使的手詔?」不待已蒙了的陸擎天回過神來,他接著道,「後來皇上盡數搜捕東宮臣屬押往刑場時,你不也事先得到我的訊息,早早地就避了出去,沒被抓到?」

陸擎天被他說得暈頭轉向,倉促中,竟不知該如何駁斥才好,只瞪眼連連道:「你……你!」

見一向牙尖嘴利的他突然間卻結巴了,蕭絢皺眉:「陸兄,這事是有些蹊蹺呀?那天他受了那麼重的傷,是怎麼到的山腳底下?莫非……太白峰下山的路,另外還有一條?」

陸擎天額上又沁出了冷汗:那天被張涵救走了趙長安,回京後,難以交差的他只得在蕭絢面前編了一通謊話,意圖矇混過關。當時蕭絢就對他起了疑心,但因趙長安竟能從籌劃得已近完美的刺殺陷阱中逃脫,使得她的策劃全盤落空,更引發嚴重後患,她窮於應付即將到來的大風波,故而一時無暇細究。本打算等風頭過後再處置他,可未料皇帝的報復快速而兇猛,竟將整個東宮一網打盡,就連自己都被綁赴刑場。但在搜捕中,卻唯獨陸擎天跑掉了,這一來,她疑心就更重了。這時她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

陸擎天見她臉色漸漸發青,心忽悠一下,已懸至半空,忙道:「主人,您聽屬下解釋。那天在太白峰正要殺他時,四海會突然冒出來救走了他。而皇上圍宮拿人前,屬下恰巧被一位好友邀出城賞春去了。」他又撒了個謊,事實上,他早覺情勢不妙,是以尋機開溜,但既知情勢不對,怎又不告訴蕭絢,卻一個人跑了?

當時,漏網的他得知皇帝搜捕東宮的訊息後,清楚蕭絢、趙長平決計逃不過這一場浩劫,不由得暗自慶幸。但萬沒料到,趙長安竟會救下了整個東宮的人。這一來,他又有口說不清了。這時他惶急中說了一半真話,但假話既已說在了前面,一句假,就顯得句句假,蕭絢怎還會信他的一字半句?

但此刻,蕭絢要先除去趙長安,於是推心置腹地對忐忑不安的他道:「陸兄,你我出生入死一十九年,我早將你當成了親人。只管放心,趙長安是我們的死敵,他的話,我又怎會相信?」

陸擎天一顆心落回了肚裡,抖摟精神,獰笑著對趙長安道:「哈哈!姓趙的,都聽見了?我家主人英明睿智,早識穿了你那些挑撥離間的鬼話……」

晏雲孝、晏荷影在心中嘆了口氣。「那這是什麼?」趙長安倏抬手,只見他掌中是一塊銅牌,上鐫有一條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的五彩金龍。銅牌被如水的月色一照,閃閃發光。

陸擎天的信牌!一愕之下,陸擎天、蕭絢悚然動容。陸擎天又驚又怒:「這信牌……」

趙長安道:「這信牌是你給我的,向我投誠,證明你投靠我的誠意!因為金龍會中,你的地位僅次於蕭女史,不需每月交驗信牌,你把它給我,正可表明你對我的忠心!」

陸擎天剛剛緩和的臉色忽然又開始發白:「胡說!這牌剛剛明明還在老夫身上,你定是剛才趁老夫不備,從老夫身上偷走的!」

趙長安將信牌拋到空中,又接住,揶揄道:「剛才?哈!莫說是剛才,今晚從我瞧見你的那一刻起,到現在為止,我何時曾到過你身周三尺內的地方?」

晏荷影腦中電光一閃:有!方才,他用樹枝突襲王無涯時,曾靠近過陸擎天!但當時眾人都被他快疾精妙的出手吸引,根本就沒留意到這一點!

陸擎天張口結舌,汗出如漿,忽然一聲狂吼,一劍疾刺趙長安!但劍才刺出,便被一隻手攥住了他的右腕:「陸兄,他是想讓你一劍殺了他,等下好不受零切碎割的罪,你不要上當!」

「主人?」

蕭絢安慰他:「放心!這點小小伎倆,蒙不了我!」陸擎天心一寬,恨恨地瞪了笑容清明的趙長安一眼,尋思:等下抓住你以後,老子先把你的舌頭一點一點地碎割下來,讓你胡說八道,栽贓陷害老子!他將劍還鞘,退到蕭絢身後,但未等腳跟站穩,忽然,半空中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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