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洞房停紅燭

到中堂,肅客入座,寧致遠侍立父親身側。趙長佑笑道:「公主位號尊崇,她的親事,須有兩位媒人,也就是你們常說的『大賓老爺』。今天,我也不客氣了,就是坤宅的媒人,」一指端王,「乾宅的那一位,就是他的差使。」

寧家父子微笑著答應了。趙長佑又道昭陽公主的親事,也要行「六禮」,先「納采」,然後「問名」,求婚允准,方始「納吉」,再「納幣」、「請期」、「親迎」。但此次喜期倉促,「六禮」之儀,也只得從權了。依照古禮,「納采」須以雁為贄,另尚有十禮:合歡草、嘉禾、膠、九子蒲、葦草、棉絮、長命縷、乾漆,還有兩塊堅石。取的都是吉祥長久、百年好合的意頭。

寧家父子大為躊躇:依禮,這十樣吉禮,均須由男家置辦齊全後,再攜往女家求親,可這時卻往哪兒找這些東西去?別的不說,現正值隆冬,大雁早已南飛,十禮中的頭一樣就無法可想。

趙長佑笑說,十禮他已全帶來了。手一抬,肅立階下的十名太監魚貫而上,手中金方盤所盛的,正是十禮,只有那隻身披黃綾的灰雁,卻是抱在一名太監手中。待馬驊等人接過十禮,再由寧致遠親手一一交與趙長佑,他右手虛抬了抬,十名太監又將十禮接了回去。

接下來,就要行「問名」之禮了。趙長佑、寧澹明、端王、寧致遠俱到堂正中。趙長佑處左邊上首,寧澹明在下,庄容問道:「請示公主殿下芳名?」

趙長佑道:「慧儀,聰慧的慧,儀容的儀。」再往下,就該問昭陽公主是何人所出,但寧澹明卻繞過了這一段,直接問道:「排行第幾?」

趙長佑答:「是先帝的第十七女。」

寧澹明又問:「請示公主殿下的生辰八字。」兩名宮女捧來一個墊著綉龍鳳黃緞的金盤,盤中盛一錦盒,趙長佑捧起錦盒,轉奉寧澹明。寧澹明接過,打開一看,裡面是一份黃金打造的全帖,上面恭楷鐫劾著昭陽公主的生辰八字。前面俱是明知故問,無關緊要,只有這時取得了昭陽公主的庚帖,才算是得到了女家的允諾,「納采」、「問名」之禮,至此方功德圓滿。接下來的「納吉、」「納幣」、「請期」、「親迎」等禮,也依禮完成。

趙長佑、寧澹明等人復坐下。趙長佑笑道:「出京時太匆忙,我倆也沒帶什麼像樣的賀禮——來人啊!」階下上來了四名太監,手中四具金圓盤中,是四色賀禮:一面古色古香的漢建元年間的大樂富貴蟠龍紋鏡,一副珠光圓潤的珍珠頭面,一對鏤雕龍風碧玉佩,最後是一具鑲嵌七寶的五足帶座金香薰。

這時堂下已觀者如堵,俱是趕來觀看皇家公主出嫁的大場面的。其中有識貨之人,看了這四色賀禮,心思:嗯,僅止那面漢代銅鏡,市價就不會少於五萬兩黃金,其餘三禮,價值也不會低於此數。而這麼昂貴的賀禮,這位睿王居然還說是「不像樣」?天家之富貴,今天才總算是得見一斑了。

又聽趙長佑道:「公主下尚,須有陪嫁,嫁妝有人托我帶來了,還望請寧老爺子和駙馬笑納。」九名早已候立階下的太監捧著覆著龍鳳圖案黃緞的金盤,緩步上階,在堂中一字排開。眾人爭先恐後地往前擠,睜大了雙眼,都要看看公主的嫁妝是什麼。卻見那些黃緞平平的,不知所覆何物。不過,只看九名太監步履輕快,神色從容,便知盤中盛的不會是沉重壓手的物事。

賜福上前,將黃緞一一揭下。「哇!天哪!俺的天爺喲!」立刻,人群中響起了潮水般的驚訝、讚歎聲。

九具金盤中,閃爍出一片璀璨明麗的光華,剎那間,就連堂內粗如兒臂的數十支明亮的南越蜜燭,也全失去了顏色。光華,來自一粒粒大如鴿卵的明珠,每盤十二粒,九盤共計一百零八粒!

一百零八粒明珠,在燭火的映射下,流光溢彩,晶瑩圓潤,珠光閃爍得人眼無法直視,每一粒明珠,都如在滴溜溜地轉動,放射出耀眼的光輝。整個中堂,立刻都浸沐在這比陽光還要明亮燦爛百倍的熠熠光華中了。這樣一粒明珠,世上已是萬金難求,而此時,卻是一百零八顆明珠,粒粒一般大小、一般圓潤、一般光澤,這才真正是世所罕見的無價珍寶了。

趙長佑又催寧致遠更換吉服,好配他駙馬爺的身份。在他的笑聲中,又上來了八名太監,各捧冠、帶、衣、靴等物,不由分說,便簇擁著寧致遠去後堂更換。而端王則嘻嘻笑著,請寧澹明找人帶路,他要去伺候昭陽公主更衣。

寧澹明此時除了笑,不知說什麼才好。於是馬驊自告奮勇,領了端王及八名宮女,到第五進院子昭陽公主的房外,恭請開門。昭陽公主已得了訊息,正在疑惑:本朝的六王之中,並沒有一位端王呀?遂隔門相詢。端王嘻嘻笑著道:「姑姑,是我呀,我是長僖!」

「咦?」她急忙開門,「長僖?怎麼會是你?你幾時成了端王了?」

「那是幾天前,十九郎才求父皇封的。」趙長僖端詳了一下她,妒羨相摻,「姑姑,你可好了,拋下我們,一個人跑這納福來了。」

昭陽公主微微一笑:「延年哥哥還好嗎?」

「好什麼好?」趙長僖笑容消逝了,「他為人謀,無不妥帖,可一輪到他自己,哪一次不是搞得一團糟?」

昭陽公主亦低下了頭:「就這樣,還有人巴不得他快些死呢!」馬驊的頭也低下來了。

「算了算了,姑姑的吉時要緊,可不敢誤了。」趙長僖忙打岔,「姑姑你快換妝吧。」吩咐身後肅立的八名宮女,「快伺候公主殿下更衣。」

宮女進到屋內,關了門,先伺候昭陽公主褪下原先的禮服,卸了才梳的高髻,換上一襲百鳥朝鳳金黃色大袖絲線羅襖襦,下著大紅色鴛鴦戲水千褶曳地羅裙。這裙幅長達九幅,中施細襇,裙方一上身,便有一陣馥郁的香氣飄散。再披一件禕衣,衣上織綉兩雉,並列成行。稱為「搖翟」,外套夜紅龍鳳紋對襟寬袖褙子。然後挽一個萬年同心誓,鬢上簪六支龍鳳蝶簪釵梳篦,然後再戴上一縷金雲月冠,冠土綴滿了七寶,冠頂部飾金色朱雀,再在額發的位置,安插鑲玉白角梳子,梳齒上下相合,正是六數。

穿戴已畢,要到行禮的吉時了,房外又來了八名宮女催請。八名宮女為她頭上覆了一方紅綾綉金雙喜字喜帕,攙了她款款出房,在趙長僖、馬驊等人的簇擁下,在一片震耳欲聾、喧鬧歡快的鼓樂聲中,到了中堂。

寧致遠已換好吉服相候了,只見他著大紅四盤雕細錦對襟大袖絲袍,上以金、銀及五色絲線綉祥雲、麒麟、如意、仙鶴等圖案,腰系紫雲鏤金帶,金帶兩側懸白玉雙魚鑲珠佩,頭戴生色銷金花樣襆頭,襆頭正中嵌一塊美玉,襆頭下檐上綴兩排小珠,黃金附蟬,兩側飾以貂尾,腳踏黑革靴。這樣一身,比之剛才更襯得他在俊逸瀟洒、光彩照人之外,又別添了一份尊貴。「這下才是我大宋的駙馬爺了!」趙長僖上下打量一番,滿意地笑了。

「吉時已到,新人行禮!」唱禮官高聲宣示。於是寧致遠與昭陽公主男左女右,並肩而立。唱禮官道:「拜天!」二人在紅地氈上拜倒,叩頭,起身。然後拜地,接著拜高堂。寧澹明端坐正中的太師椅中,欣然受了二人的大禮。待昭陽公主被送進了洞房,趙長佑、趙長僖即行告辭。

「姓花的,你個狗賊!莫走!菁華妹她人現在哪裡?」忽然,人群中打雷般暴喝一聲,打破了堂中花團錦簇的場面。然後,一個鐵塔壯漢,「忽」的一聲,不管不顧,疾向趙長佑、端王身後的一個青衫中年美男子猛撲過去。

眾人倒沒留意這個跟在二王身後,左眉尖上有一顆硃砂痣的中年人。壯漢人隨聲至,雙掌一式「日貫天河」,分擊中年人雙耳。他這一擊用足了全力,其快如風。誰料,他快,中年人更快,袍袖一拂,壯漢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回事,就被這一拂帶歪了身形,剛暗喊得一聲「不好」,中年人順勢在他左腰上一拍,緊接著往前一送,壯漢身不由己,在半空中掉了個彎,向一眾圍攏來看熱鬧的賀客橫摔了出去。

眼瞅這二百多斤就要兜頭砸在兩名賀客身上,這時,稍高的那賀客一把扯住壯漢腰帶,使勁往後一帶已消減了他下墜的力道,跟著向右輕輕一擲,一式「順水推舟」,再看時,壯漢已落地,踉踉蹌蹌地向前奔出數步,然後站穩了。

「看不出,管三爺的『雲中擒雁七十二手』已爐火純青!」有人竊竊私語,「他剛才的那一式『萬里雲天』,一扯一帶,無論時間、方位、力道都拿捏得十分到位,這才化解了陰大怪的下墮之勢。」

「嗨!『萬里雲天』固然不錯,可那個姓花的竟是手指都不動一根,只把袍袖這麼一甩,就消減了……哇!憨貨,又上去了!」

眾人正在對方才二人快逾脫兔的一番交手品頭論足之際,卻見陰大怪才一站穩,一扭身,紅著熊眼,又向中年人猛撲過去了。只看他牙齒「咯咯」作響的模樣,亦知他對這中年人有多麼痛恨!變起倉促,誰也沒料到,陰大怪這個賀客;竟會在寧致遠大喜的日子裡,在他的新宅中,對另一名賀客暴起發難。

未待馬驊等人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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