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擒賊先擒王

趙長安在杏子林中枯守,這一等就是深夜三更。他一遍遍翹首凝望林外路口,哪有半個人來?這等人的滋味本就難挨,過了約定的時間仍不見昭陽公主,就更讓他心焦。

望著當空的那一輪明月,他心裡七上八下:莫非她遇到了什麼意外,被絆住了身子?眼見月至中天,不能再拖了,心想,還是回去看一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吧!一想到要再回四海會的金陵分會——顧家大院,再見到寧致遠,他便發怵。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壯著膽子,硬了頭皮,飛身前往。

回到顧家大院,掠進院中,四下寂無人聲,就連走廊上懸著的那些氣死風燈也黑漆漆的,更顯得前後四進院子安靜得蹊蹺。他摸到昭陽公主那間房的窗下,一叩窗欞:「昭陽妹妹……」無人應聲,又輕喚了幾聲,仍是一片寂靜。』

他皺眉,掠到門前,一推,門「吱呀」一聲打開,倒嚇了他一跳:門未閂!他一閃身進到房內,然後就愣住了,房內空空如也,根本沒人!桌椅床帳皆收拾得整整齊齊,而昭陽公主的隨身物品均不見了。

他出房,虛掩門扇,幾個起落,已將整個大院的所有房間都探查了一遍,居然一個人都沒有。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不過半天工夫,這院中的幾十號人就都走了個乾乾淨淨?難道……寧致遠等人忽然遇到了什麼緊急的事情,不得不匆匆離開?可昭陽公主呢?她是去了杏子林,還是跟寧致遠一道走了?

這時,一聲輕響,一條人影越牆而入,落在院當中,皎潔的月光下看得分明,這人居然戴金冠、著白袍。但如此尊貴瀟洒的服飾穿在這人身上,卻顯得異常詭秘陰森。趙長安一閃身,到了一叢秋桂樹後,見這人略一辨方位,就直奔昭陽公主的房間,身法倒也還算輕靈。

到房門外,一束月光正好斜照在他臉上,是個極俊美的少年。他推了推窗子,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支細小的一端削尖的竹管,一捅,已穿透窗紙,隨即嘴湊在竹管的另一端一吹,顯然將迷香之類的陰毒之物吹進房去了。他屏息過得片刻,料定房中人定已暈迷,少年一笑,撲到門前,掌中已多了柄劍身烏黑的長劍,把劍尖插入門縫,要削斷裡面的門閂。他這一用力,虛掩的門立時洞開,少年一怔:這女子這樣粗心,睡覺居然忘了閂好房門!他不及細想,已一步縱進房內。

他剛進房中,雙眼不辨物事,及待看清裡面居然無人,不免吃驚,正要疾退,就在這時,「吱呀」,洞開的房門居然無風自閉。他忙撲過去,但剛才那麼好開的門,此時卻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拉不開。他又躍到窗前,但窗欞縫裡好像也被鐵水灌過一樣,紋絲不動。

正惶急間,忽聽院外「噹噹當」一陣鑼響,靜夜中顯得極其突兀驚人,隨即,院牆四圍亮起無數燈籠火把,將整個大院照得亮如白晝,隨即響起吆喝聲:「呔!裡面的強賊聽了,你們已被官府包圍,快快棄械,自己出來,不然的話,格殺勿論!」聽那嘈雜的人聲,少說也有上百人。

少年越發驚慌,深吸一口氣,猛踹門扇,「咔嚓」大響聲中,門扇疾飛出去,而與此同時,一大隊差役捕快潮水般擁迸院來。當頭一個中年捕快髯須滿臉,輕一振臂,迎面而來的門扇已被他擊得粉碎。木屑四散迸飛,他冷笑,一擺單刀,「呼呼呼」,已封死了衝出來的美少年的逃遁之路。

少年武功本來不弱,見來人雖多,卻都不過是些捕快差役之類,以他的身手,幾曾把這些小人物放在眼裡過?少年冷笑一聲,黑劍疾刺,「刷刷刷」一連三劍斬向中年捕快的咽喉、胸口及下腹。

「咦?」中年捕快見這少年年紀不大,出手竟如此歹毒,甫一照面,二話不說,就對自己痛下殺招,不禁怒起,嘿然一笑,掌中刀斜劈。刀風割面,少年的麵皮一陣刺疼,大驚,怎地一個不起眼的小小捕快,竟也會有這麼深厚的內力?他慌忙撤劍,自己的內力遠不及對方,若刀劍硬碰,長劍定要被磕飛。

他連躍三步,退到廊下階上,擺手疾呼:「這位捕頭大哥,有話好說。」中年捕快也不追趕,一笑收刀:「打不過鐵某人了,就有話好說,剛才閣下的那三劍要刺死了鐵某人,閣下就不會有話好說了吧?」

「本宮剛才不明究竟,還當是惡賊私闖民宅。」少年負手,瀟洒地踱了幾步,「嗯,你,是在這城中太守府,還是那附近的縣衙里當差呢?」

鐵捕頭目光閃動:「小人在太守府當差,姓鐵名淳英!」

那少年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來,你就是在這一帶很有點名氣的鐵淳英呀!嗯……現在事情已弄清楚了,念你們不知本宮駕臨,那今夜這驚王犯駕的罪,本宮就不跟你們一般計較了。要沒別的事,你們就退下去吧。」

他一口官腔打得鐵淳英及眾差役如墜五里霧中,仔細端詳了一下這位神氣十足的「本宮」,鐵淳英微微躬身:「不知……」

少年一揮手:「也難怪你們不識得本宮,本宮久居京城,只在聖上跟前,並不到這種偏僻地方來,不知者不為罪。」說到這兒,他半仰了頭,傲慢地道,「本宮就是宸王世子,當今御前的第一紅人——趙長安!」

他此言一出,上百人皆大驚,鐵淳英一驚之餘,隨即笑了:「原來,你……閣下就是世子殿下千歲啊!」

少年側目:「怎麼?你等既已知道本宮的身份,還敢不下跪參見?難道……」睥睨驚疑不定的眾衙役,「你們眼中,就沒有王法了嗎?」

鐵淳英點頭,喃喃地道:「是……是……」緩緩後退,看模樣似要領著手下退出院去,又似要下跪,拜謁假趙長安。少年看他那惶恐不安的樣子,暗鬆了一口氣,隨即沾沾自喜:這個姓鐵的,在這三州八郡一帶的名頭雖響,武功也不差,卻是個榆木腦子,自己不過三言兩語,就已把他蒙得服服帖帖。哈哈,當然了,這主要還是自己的口才、機智太好的緣故。想到這兒,俊臉上不由得浮出了笑容。

但他卻見鐵淳英忽伸手,接過一個差役遞過的一副鎖鏈,大步向自己邁過來,一臉的譏誚和不屑。他吃了一驚,喝叱:「喂,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尊貴的世子殿下,您說我要做什麼?我鐵淳英吃的是官家俸祿,拿的是不軌之徒,您今夜已違反了王法,我要不把您拿回去,那以後,鐵某人哪還有臉吃這碗官飯?手下的兄弟們又怎還會服鐵某人的差遣?」

少年大怒:「你?大膽!本宮是宸王世子,一等爵封,你一個小小的捕頭,也敢冒犯?」

「哈哈哈!」未待他話音落地,鐵淳英及眾衙役放聲大笑,「慢說你還不是真的趙長安,就算你是真的趙長安,犯了王法,也一樣要收拾。你深夜私闖民宅,又手持兇器,就憑這,鐵某人還不該拿你嗎?況且,你一個小小蟊賊,竟敢冒充尊貴的世子殿下,更是罪上加罪,世子殿下千歲,怎麼您的記性這麼不好?今晚上,不是您命我們來這兒圍捕江洋大盜的嗎?」

少年怔住:「我……命你們來這捕盜?」鐵淳英微笑:「是啊!」回首一望眾兄弟,「只不過,我們倒還真沒想到,原來,世子殿下千歲令我們來捕的,就是世子殿下千歲您自己啊!」

豪放的大笑聲中,「呼呼呼!」黑影疾晃,黑劍已削至鐵淳英脖頸。但鐵淳英笑聲不停,大步上前,不避反迎,將鐵鏈砸向黑劍。少年一看偷襲不成,急忙後掠,同時黑劍反撩,疾斫他肋下四寸處。這一式雖然狠辣,出手也夠快,但在鐵淳英眼中,這種身手實在是馬尾穿豆腐,不值一提!他一晃,已欺至對方身前,探手就抓他的衣襟。

突然,少年的手微微一顫,一蓬毒針疾射他的前胸,這時雙方相距不足一尺,他再要閃躲,已然不及!眼見那一蓬毒針就要射入鐵淳英的胸口,眾衙役無不驚呼,毒針既呈慘綠,上必淬劇毒,只怕鐵淳英一被毒針刺傷,不及救治,便會命喪當場。

眾人與鐵淳英出生入死,身經何止百戰?什麼大盜巨賊沒有會過,不意今夜小河溝里卻翻了大船,一條鐵錚錚的好漢子,竟要命喪這種無恥小人之手!少年那一劍反撩是假,故意示弱,引鐵淳英近前,好暗施毒針才是真。此時見詭計即將得逞,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就在這性命攸關的頃刻間,突然,一縷清涼的風從秋桂樹叢後襲來,襲過假山,襲過鐵淳英和少年身間,也襲過了那蓬毒針。這一縷風的來勢並不急,正是盛夏夜納涼的人們最感愜意的那種——輕輕的、緩緩的、清涼而舒展的柔風。但,就這樣一縷吹面不寒的清風,卻使得那蓬疾逾驚風的毒針在半空中頓住了,然後,「叮叮叮……」一陣細響,紛紛墜落在青石鋪就的地上。

鐵淳英、少年俱一愕。鐵淳英先回過神來,霹靂般一聲怒吼,單刀疾砍仍在犯迷糊的少年。少年不假思索,抬手一格,「當」,震耳欲聾的大響聲中,黑劍已飛出院外。幾乎與此同時,他只覺右腕一緊,已被鐵淳英一把攥住,往外一拗,「嗷」的慘叫聲中,「咔嚓」!他的右手已被齊腕掰斷。立刻,白花花的骨頭和著紅艷艷的鮮血、粉突突的肌肉,在二人之間顯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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