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前路存知己

趙長安只得又將自己與寧致遠八拜為交的事大概說了說。

「天哪!你們還跟西夏兵大殺了一場?唉,真正氣死我了,那個山大王,當初我就要跟他去,他偏說些什麼危險麻煩的話,愣是不讓我去,這麼好玩的一場大熱鬧,我又沒趕上。」

趙長安嘆氣:「在你眼裡,殺人很好玩嗎?」

昭陽公主撇開這段話頭,只問:「延年哥哥,你現在這樣,連站、都站不了,明天那強盜頭兒來了,肯定有法子為你驅毒,可你為什麼這麼怕他來?」

趙長安搖頭嘆氣,懊悔不堪:「唉,人就是不能撒謊,撒一個謊,倒要拿十個謊來補那第一個謊的破綻,然後,再編一百個謊來掩飾那十個謊,弄到最後一塌糊塗。想二哥多精明聰慧的人,我現在只怕他明天一來,立刻就會認出我就是蘭塘秋。」

「嗯……寧少匪首的招子確實厲害,你們倆明天一見面,只怕卿大公子的那些鬼話立刻就會穿幫。不過……」昭陽公主幸災樂禍,「土匪頭兒聰明,世子殿下也不笨呀!反正你已經說了一大天的謊了,就再多說上幾個,蒙住那個山大王,想來應該也不為難。」

趙長安愁眉苦臉地道:「二哥乃謙謙君子,可欺之以方,但騙這種好人,我實在過意不去。在靜塞時,無奈騙了他,本來我就已經有愧了,現在居然又要騙他!況且……」說到這兒,他連連搖頭,「昭陽妹妹,你不曉得,就這短短一個多月,我已經被兩個人識穿了易容術,今天你不也是一照面就把我認出來了?若不是我那一大通胡扯,章強東也差點兒就認出了我。」他又蹙眉道,「真是邪了門了,按說,我這麵皮做得還算精良,口音嘛,也變得馬馬虎虎,可怎麼只要見過我一次的人,下次再一見我,就能很容易地把我認出來?這毛病是出在哪兒了?唉,興許我該扮作個粗野的刀疤臉漢子?可那些粗話我又偏偏說不出口。」

昭陽公主捧腹,早笑慘了:「別費神了,延年哥哥,莫說說粗話,就是裝成個袒胸露懷、滿嘴髒話的地癩混混兒,人家也還是一樣能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你曉得毛病出哪兒了嗎?」

趙長安氣呼呼地道:「我要曉得,還會豎起雙耳恭聆您的教誨?」

昭陽公主忍笑對他說:「延年哥哥,你的臉雖然變了,口音也毫無破綻,可你的動作卻還是那樣,說不出來的……讓人一見了就喜歡。而且,嗯……你身上,還有一種……我也說不出來的……味道吧!這種味道,天底下我還真沒聞見第二個人有,所以,你才老會被人認出來。」

趙長安愣住了,發了半天的怔:「早曉得,我還在臉上蒙這勞什子?索性揭了它,倒也省得見天裝神弄鬼。」

「啊呀!萬萬使不得!」昭陽公主雙手猛搖,「你要真揭了它,想想看,你的動作本來就夠好看的了,臉又那麼引人眼饞,你要那副模樣上大街,只怕……只怕……唉喲!」又笑岔了氣,「還沒走出三步遠,那些土……土財主的……九姑娘們,就把你……連皮帶骨,吞落……下肚了!」

趙長安板臉:「哼!笑?我現在就先把你吞下了肚再說!」見她快背過氣去了,又愁道,「哼!我都快愁死了,你還在這兒瞧我的笑話。本來有那三個奴才跟著,一路遊山玩水地回京去,倒也逍遙自在,現在可倒好,坐困愁城了!」

見他憂形於色,昭陽公主也急了,想了想,忽然喜上眉梢,喜道:「乾脆,延年哥哥,你想個法子教給我,我去把你的那三個『奴才』引來,今晚上再把你抓回去,好嗎?」

他一聽,差點兒一口氣上不來:「好姑姑,求求你就饒了我和四海會吧,你還嫌現在的亂子不夠大嗎?」

昭陽公主當即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哼!好你個抗旨不尊的大膽奴才,現在又沒旁人在,為什麼又叫我姑姑?」

原來,昭陽公主是先帝的遺腹女,生辰雖晚了趙長安十多天,但按輩分,她卻是趙長安的姑姑。兩人年紀相仿,兩小無猜,自幼便在一處玩耍,最是投緣。

待年歲漸長,昭陽公主情竇初開,一縷情絲便牢牢地系在了趙長安身上。十三歲時,忽然有一天,她無論如何也不肯讓趙長安再叫她姑姑:「你的生辰明明比我大,我就是做你的姐姐都沒道理,怎麼能做姑姑?從今天起,你不準再這樣沒大沒小、沒上沒下地亂叫。喏,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延年哥哥,我就是你的昭陽妹妹,你要嫌麻煩,只叫我妹妹也成。」

她這話才是真的沒道理,趙長安堅決不從,她遂哭鬧得眠食俱廢。最後,這小兒女的痴語傳到皇帝耳中,他失笑道:「嗨,鬧得那般凶,朕還道出了什麼了不得的紕漏了呢!這是什麼大事,也值得這個樣子鬧騰?她既是要你叫,你在沒人時叫她一聲就是了,女孩子嘛,不都是要哄的?只是有人在時,你還是照規矩來,莫亂了章法。」趙長安聽得發愣,只得遵旨。

不料越往後她越痴心,常女扮男裝溜出宮來找他。他起先懵懵的,仍與她同游同樂,後漸漸醒過神來,這怎麼使得?她與自己未出五服,又是長輩,於理於法,皆違常情。自此,對她便望影相避。可她卻越發痴迷了,到這年七月,已有近一年沒見到他,再也按捺不住滿腹相思的她索性帶了一干侍衛宮女溜出京城,天南地北去追尋他。今天她既撞見他為宵小所制,豈有不救之理?只是沒想到,一番好心卻辦成了為難事。

這時,卻見他目光一亮,似是想起了什麼:「這揚州城的太守好像是康天昭?好了,我有法子了。聽聞康天昭不僅為人端方,且是個能員,辦事極為妥帖。昭陽妹妹,你幫我把髮髻解開。」昭陽公主不知道他想出了什麼辦法,但知他素來智計百出,聽他的准沒錯,於是膝行幾步到他跟前。

「裡面有一方小印。」他話音未落,昭陽公主已將印章拿在了手中。只見這方印呈方形,徑長半寸,純金打造,上飾螭虎紐,用玉筋篆陰刻四字:宸王世子。整方印形制古雅端華,做工精良細膩,金質純厚,入眼只覺金光燦然,精麗喜人。

趙長安又遞給她一個油紙包:「你拿著印,還有這個,去找康天昭,就說是我的鈞旨,令他……」細細囑咐了一番。

昭陽公主把他的話都記在了心裡,笑道:「延年哥哥,虧你想得出來,這個法子,真正騙死人不賠命!好吧,我現在就去一趟太守府,也好讓你今夜能睡一個好覺!」她扶趙長安躺好,又為他拉好被子,然後下榻著鞋,吹滅燭火,揣了印及油紙包,反手帶上門,興沖沖地去了。

次晨,眾人在中廳等候寧致遠。酒樓掌柜薛明漢提議,等寧致遠來了再開早飯。「成!反正他馬上就來了。」昭陽公主既這樣說,餘人更無異議。但這一等就是近一個時辰,眾人均飢腸轆轆,薛明漢一趟兩趟地差弟子去到路口迎候,均是徒勞。

正當章強東吩咐薛明漢別再等了,自己一干人先吃時,忽聽外面腳步聲疾響,隨即兩名弟子叫道:「來了,來了!」然後,寧致遠、叢景天、西門堅三人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寧致遠一臉困惑,邊走口中還邊嘟嚷著什麼,才跨進門檻一眼,便看見了端坐椅中的趙長安。

眾人迎上去,章強東見他盯著趙長安發愣,解釋道:「少掌門,這位是卿家少爺。」

「喂!」昭陽公主見他仍目不轉睛地盯著趙長安,趕忙打岔,「你這人怎麼回事?讓我們等了老半天!昨天派來的人不是說,你今早辰時正刻就會到的嗎?」

「哦!」他這才回過神來,一見昭陽公主,眼中漾出了暖暖的笑意,「本來是該辰時到的,可就在快進城東門時,我忽然看見柳樹林里一群人說說笑笑地上了一條泊在江岸邊的官船,其中居然有三弟!」

「三弟?」昭陽公主一臉茫然。而章強東則驚喜地問:「少掌門剛才見到蘭家少爺了?怎麼不把他請過來坐坐?」

「嗨!」寧致遠抱憾搖頭,「我先前還只當是眼花了,等三弟上了船,一回身,正好面向我,這才瞧清楚了,確實是他!我忙催馬過去,可這時船已經離岸,我喊了幾聲,離得遠了,三弟壓根兒沒聽見。」

西門堅嘆了口氣道:「江上的風浪也許太大了,少掌門用九陽內家真氣隔江傳音,蘭公子也還是沒聽到。等喊到最後一聲,他倒是聽到了,抬眼一看我們這兒,然後就急慌慌地跑到船尾,雙手攏在嘴邊,也對著我們大叫,還指手畫腳的,可惜根本聽不清楚他在叫些什麼。後來艙里又出來了個公子哥兒,把他拉回去了。」

「當時要不是怕嚇著岸邊和江上打魚的那些人,我真想施展輕功,從江面上去追他。」寧致遠也嘆氣。

「咱們三個這下城也不進了,催馬沿江去追。」叢景天道,「追下去六十多里,可船是往下游去的,順風順水,後來又有一座山把我們跟江隔開來了。眼見得是追不上了,少掌門只得吩咐小熊、阿六去打聽蘭公子的去處,然後我們三個轉了回來。」

章強東頓足道:「嗨,打從靜塞分手,俺就一直替蘭家少爺擔心,現在好了,他倒還搶在俺們前頭回來了。說真格的,他的話俺經常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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