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狐然疑不盡

李隆——不——耶律隆興微笑:「好了,好了,都起來吧。來晚了不怪你們,要怪就怪朕的三弟計策太好,二弟又指揮得當,一舉蕩平賊軍。楊利用,你也不用怕,不知者不為罪嘛。蕭侍衛長,眾卿家,來,朕給你們引見兩個人,也是朕這次行獵最大的收穫。」笑指趙長安、寧致遠,「這是朕新結義的二弟、三弟,南朝四海會的少掌門寧致遠、朕大遼國的肱股之臣——南面翰林牙都林牙,蘭塘秋。」邊說邊奇怪:三弟原先不知自己的身份,但現在他明明已知道,怎麼仍坐著,不上來參拜呢?

端坐一側的寧致遠、章強東亦暗暗稱奇,兩人霎時心明眼亮:蘭塘秋,絕非遼國文臣!才起身的楊利用又拜倒了:「臣有一事啟奏皇上。」

「何事?」

「這次皇上麾師親征,御駕所到處,雷霆萬鈞,魑魅現形,皇上天威浩蕩,神功蓋世,不費吹灰之力,便盡殲西夏的十五萬大軍,此乃我大遼不世之戰功也。臣等仰望皇上天威,真正衷心仰慕之至……」

他一張口,便將此次靜塞大捷之功盡歸耶律隆興名下,又說什麼耶律隆興來此是御駕親征,巧妙地將他誤人險地說成是洞察先機,又將被殲的敵軍人數翻了幾番。

天下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雖明知他是在虛言阿諛奉承自己,但耶律隆興聽了仍覺十分舒服受用。他朗聲大笑:「好,好,好!」

見吹捧奏功,楊利用越發大了膽子:「聖上如此文治武功,若不好好慶祝宣示一番,就是我們做臣子的,也為聖上委屈。莫如今天就在臣的府中擺上一桌慶功宴,一來體現聖上的天恩仁德,二來好犒勞犒勞遠道而來的勤王之師。」

這話越發說到耶律隆興心坎里去了:「這話朕愛聽,不過太小家子氣了,一桌怎麼夠?傳朕旨意下去,今天全城大擺筵席,朕要和朕的子民同樂,一起歡慶大破西夏賊軍的大捷。」

於是眾人起身下了城樓,翻身上馬,專司護衛皇帝的正牌大橫帳掌袞,帶幾百御前侍衛,簇擁了耶律隆興、寧致遠、趙長安等人前往守備府。

才到府門前,便見上百武林人士候著,原來是客棧中被驚醒的眾豪傑不明就裡,齊聚於此來探聽消息。

耶律隆興喜道:「好,好!這就省了再去相請的麻煩。」眾人一齊擁入府內,守備府雖大,但一下子這麼多人進來,也擠得不可開交。

蕭項烈及那大橫帳掌袞都很能幹,一一指揮調派,只將各門派的掌門人等放進中堂,其餘弟子都攔在了二門外就坐。即便如此,中堂內也坐了五六十人。

眾人乍知李隆是當今遼帝,無不意外。宋、遼兩國世仇,中原武林中人與遼人素無來往,此次助楊利用,亦只是同舟共濟,不得已而為之。但三日患難與共下來,眾人均對耶律隆興有了好感,是以一群人等倒也談笑風生,氣氛融洽。

趙長安見眾人意興遄飛,大說大笑,心道:此時不溜,更待何時?覷空離座,自堂側穿過人堆,悄沒聲出堂,左拐,沿一條抄手游廊疾步前行。游廊盡頭有道小門,門外是直通大門的捷徑,只須出了小門,就萬事大吉了。

堪堪到了小門前,剛要跨過去,忽然身後七八張嘴大呼小叫:「蘭公子!蘭公子!你要去哪兒?」回頭,見一眾遼國大臣、侍衛向自己奔來,「蘭公子,聖上正四處找你,要我們向你討教排兵布陣的兵法戰策。」

「哦,那裡面太吵了,這裡還清靜些,我不過隨意逛逛。」於是又被圍簇著回到中堂。見他進來,耶律隆興笑了:「三弟,快來,教教朕的這些文臣武將們,讓他們也跟三弟你學上兩手絕活,叫他們也見識見識三弟你的本事!」

趙長安無奈,只得坐下,耐著性子應付北面大王、南院知樞密使事的疑問。

蕭項烈到了耶律隆興跟前,躬身行禮:「皇上,臣請皇上的旨意,這城的守軍該如何安排?」耶律隆興一怔:「哦,這事很要緊,這樣吧,」對眾人,「各位坐,等朕先去料理。」然後離座,徑向堂後走去,蕭項烈在後相隨。直到一僻靜無人處,耶律隆興方停步:「說吧,什麼事?」

耶律隆興心思敏銳,反應快捷,方才蕭項烈當著眾人突兀地向他請示軍國大事,他立知其醉翁之意,君臣遂默契地唱了一出雙簧給眾人看。

蕭項烈又左右瞄了幾眼,確定身周再無旁人,這才趨至他耳旁:「皇上,臣覺得,那位蘭公子大是可疑!」

「哦?」耶律隆興目光閃爍,知蕭項烈看似粗豪,實則心細如髮,他既這樣說,就說明他不但看出蘭塘秋可疑,且已有了應對之策。自己倒不妨聽聽他進一步的打算,再作決定,於是徵詢地看著他,意思是問:你怎知他可疑?疑又在哪兒?

「臣覺得,他很像一個人!」

「誰?」

蕭項烈壓低嗓門:「趙長安!」

「啊?」耶律隆興猝不及防,嚇了一大跳,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一招手,兩人走到一座假山後站定。這裡不但隱秘僻靜,且是後院的一處高地,有何動靜,別人還沒看到他倆,他倆已先看到別人了。

他盯著蕭項烈:「你怎麼會以為他是趙長安?」

「嗯,好像……確實的話臣也說不上來,只是覺著他特別像!」

「嗨!」耶律隆興大不以為然,叫著蕭項烈的小名,「小狍子,你向來腦筋清楚,說話明白,怎麼今天卻說出這種『好像、覺著』的話來?」

「半月前臣跟趙長安交過手,見過他一面,他身上有一種……嗯……雖然蘭公子跟趙長安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口音也不同,可……而且……反正,臣覺得蘭塘秋就是趙長安!」

一路說,便見聖上一路搖頭:「不成話,真正不成話。小狍子,現在你竟是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利索了?朕看你是那一次被姓趙的打昏頭了,現在還沒緩過勁來,才會看誰都是趙長安!」

蕭項烈大不服氣:「皇上要不信,臣可以現在就去試一試蘭公子,看他到底是誰?」

「哦,你要怎麼試?」耶律隆興話方出口,立時神色大改,「不成,不準試,要把他試死了怎麼辦?」一看對方詭異的笑容,他頓時明白了:他要試三弟的武功!

見心腹仍心癢難耐,他拉下了臉:「蕭項烈,你不準輕舉妄動。朕的三弟不會武功,你要敢動他半根毫毛,朕都輕饒不了你,聽見朕的話了嗎?」

蕭項烈只得垂手,躬身領旨。

耶律隆興沉吟:「試倒不必了,不過,不管三弟究竟是誰,無論如何,朕是一定要帶他回去的。你想法子把他心甘情願地替朕請回燕京去,這事要辦好了,朕重重賞你。」

「是。」蕭項烈嗓門嘹亮,復察覺自己興奮之餘,太過冒失,忙一窺主子臉色,但耶律隆興倒並未在意,二人遂回返中堂。

這時趙長安已被那七八個遼國大臣纏得頭暈腦漲,心道:罷了,既來之,則安之,索性等慶功宴後,自己再設法脫身,也是一樣。心一定,氣自然也就不躁了。他端一盞茶,一邊啜飲,一邊陪遼臣閑聊。

蕭項烈回到堂來,立刻與眾武林人士聊得起勁。大伙兒同為習武之人,話語投機,他又健談,三言兩語,眾人便都被他的話題吸引了——他正聊到半月前,他與趙長安的那番激斗。

武林中,趙長安的武功也許不算最好的,但他的聲名之響,除了寧致遠,竟是無人能出其右。而他武功的師承來歷,則更是一個天大的秘密。當今天下,竟無人能知,何以他年紀輕輕,便已有如此震古鑠今的武功修為?見過他出手的人,寥寥無幾,而與之過過招的,更是屈指可數,這樣一來,愈發挑起了人們的好奇之心。

蕭項烈自道不久前,他曾與趙長安激戰過二十多回合。雖然他們以四敵一,還是敗了,但他仍說得面生金光。

眾人屏息靜氣,聽他細述那一戰的詳情。

「……我一看,他居然把那兩根花凳木腿作龍鳳雙絕刀使,也只得跟著變招。好在木棍畢竟不是真刀,而我的刀也還算鋒利。當時,我拿刀去削木棍,」說到這兒,蕭項烈興緻高漲,拔出佩刀,「我右手橫著一劈,」比划了一下彎刀,「就是『胡天胡地』、『大漠雄風』、『陽關古道』三式,一下把木棍又削斷了一大截……」

顯然,趙長安對這種打打殺殺的話題不感興趣,見庭中的一株紫薇花樹開得正盛,於是端清茶踱到檻邊,將茶盞放在檻上,斜倚雕欄,獨賞那一樹清新的秀色。

蕭項烈越說越來勁:「木棍越削越短,最後成了砣小木塊。我正高興:嘿嘿,小子哎,這下看你還玩什麼花活?就一招『雪駝伏身』,刀往左一划,接著刺他的前胸。皇上、寧公子,您們猜怎麼著?真正做夢也沒料到,他居然把木塊向臣臉上擲來。臣知他內力太強,不敢硬接,想往右閃,不料木塊飛到半途突然換了方向,向臣的胸口飛來。臣顧不得多想,忙拿刀擋格,結果木塊正中刀身,力道奇強,臣的手掌全震麻了,根本拿捏不住刀柄,刀就這樣飛了出去……」

說到這兒,他將刀作勢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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