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邊城聚雙龍

趙長安一愣,喜出望外,但又疑是耳朵餓出了問題:竟是馮由的聲音!他急忙抬頭,黑暗中,影影綽綽地,只見一根繩子垂了下來,馮由急道:「快!把緣滅劍系在上面,我拿它來削斷這銅鎖。」

他忙依言照行。隨後「錚錚」兩下,銅鎖應聲而斷,鐵柵打開,馮由將繩子一端拋下來,他將繩子系在腰上,抱緊子青:「子青,叔叔來救我們了,你再撐一會兒,千萬別睡著了!」

馮由一扯繩子,他深吸一口氣,足尖使勁一點,身形凌空拔起六丈。馮由在上面看得真切,猛力往上一提繩子,他借力又躍上三丈。這時馮由左手疾揮,另一根繩子飛出,捲住他左臂,向後疾退兩步,雙臂齊舉,趙長安左臂一搭井沿,已與子青出了井口。

只見稀疏暗淡的燭光下,殿內殿外,橫七豎八,滿地都是被迷暈的西夏武士,人數總有八九百之多。他佩服壞了,問道:「叔叔,你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麼多人全放翻的?」

「先出去,有話待會兒再說!」馮由接過子青,向東掠去,他在後緊緊跟隨。三人夜行無聲,清風般橫掠過一排排的殿頂屋脊。行出約五百步遠,馮由折身改向南行,片刻間,三人已越過了歡樂宮的朱紅宮牆。

進了一片黑黝黝的樹林,馮由左穿右插,飛掠而過,顯是對這裡的地形非常熟悉。約莫又奔出八九里地,在一道山岩後,隱著一輛四馬拉的大車。馮由停下,將子青放入車中,待趙長安進到車內,他解韁跨轅,一撥馬頭,順手一鞭,向南疾馳。一邊趕車,他一邊告知趙長安,車內有食物、水和治發熱的葯。

趙長安急忙找著葯,扶起子青,小心翼翼地喂她服藥,又將盛水的皮囊湊到她口邊。子青如得甘露,一氣喝下大半袋。他又揀了個軟和的麵餅,撕碎,一點點喂到她口中。她直吃了一個,方搖搖頭,示意飽了。

趙長安大為寬心,柔聲道:「子青,好好睡一覺,等到明天,你的病就會好了。」子青微微一笑,合眼,須臾睡熟。

他遂倚在車廂壁上,左手拿水,右手拿餅,一口餅,一口水,狼吞虎咽,大咬大嚼,頃刻間五張大餅落肚,伸手又去拿第六張餅。馮由忍俊不禁,笑道:「夠了,夠了。仔細撐壞了,等下又嚷肚疼。」

趙長安笑道:「好叔叔,讓我吃了這一張吧。前面那五張都是不作數的,只有這一張,才能吃得飽肚!」

「那你方才就不該吃那五張,只吃這一張就夠了!」

「嘿嘿嘿……」他死乞白賴,「好叔叔,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一等御前侍衛大人老爺,您就可憐可憐小的,發發慈悲吧,這幾天,真把小的的魂都餓沒了……」說話間,三日兩口,這張餅又迸了肚。這時,他方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肚皮,「煩勞叔叔駕車,我困極了,先睡一會兒。」

馮由譏誚道:「抱著小姑娘的時候倒不困?有說有笑的!」他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也不接話,兜頭躺倒,立時便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實在舒服,等他醒轉,只覺四肢百骸無一處不暢快。趙長安揉了揉眼睛,坐起,發現車已停住了,子青、馮由都不在車上,自己身上卻覆了一襲袍寬袖大的銀藍絲織長衫。

他穿衫下車,見車正停在一個群山環繞的溪谷中,清風習習,草氣氳氤,車旁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嘩嘩」流向遠方。一隻黃尾巴山雀正在溪中突兀的岩石上蹦蹦跳跳地享受著和煦的陽光,溪邊點綴著零星小花,整個溪谷因為幾棵胡楊樹而亮麗了起來。

車後遠處有人輕聲說話,他施施然繞過去,見馮由、子青正坐,在溪邊的大青石上閑聊。子青臉色雖仍蒼白,但目光靈動,語笑晏晏,顯然病已好了。

見他過來,馮由打招呼,他不答反問:「叔叔,我們到哪兒了?」

馮由答道:「安塞。離興慶二百多里地了,再走兩天一夜,就能出西夏邊境。」子青奇道:「馮先生,您怎麼一直往北走?」

趙長安笑道:「沒藏氏見咱們跑了,一定以為我們會往東回中原,現在,說不定有上萬的精銳騎兵正急三火四地向東追趕呢!叔叔就反其道而行之,那女人做夢也想不到,我們居然會往北走,自然也就追不上我們了。」他轉向馮由,問道,「叔叔,你怎麼來的?是太子殿下派你來接應我們的?」

馮由嗤鼻道:「趙長平派我來?你小子就會青天白日地亂做春夢,盡想美事!我是自個兒偷偷跑來的,你們前腳才出金城城門,我後腳就跟著來了。」

趙長安吃驚地道:「那……你不好好地隨侍太子殿下,你……你……」

馮由忽一瞪眼:「你什麼你?天底下,也只有你,才會把那條狗放的一個……都當聖旨。在懷遠鎮你使的好掉包計,讓我跟著唐哥,巴巴兒地多跑了一百多里的冤枉路!」

「啊?原來……」趙長安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了,一手指住他,一手直撓後腦勺,笑得差點背過氣去,「原來盯我們的梢的,就是你呀!」

馮由板著臉笑:「哼!你個混小子,真是越來越能了,居然連我都甩得脫!那個唐哥就是當年中原武林人人恨得牙癢的八方大盜——唐驚才!」

趙長安大吃一驚:「啊?你把他殺了?嗨!本來我還指望日後再從他那探問金龍會的內情呢,這下可好,全砸鍋了。」

馮由一聽,自悔孟浪,但嘴上卻不肯服輸:「你小子就是佛經看得太多,讀得也太透,才會次次殺人的理由沒有,饒人的理由一堆。就像靈目子,你當時要一劍把他殺了,又何至於後來被他兩掌打落井底?」

「咦?」趙長安可算是捉到他的話把兒了,「原來,當時叔叔你就在一旁啊!可你為什麼……」

馮由氣呼呼地道:「為什麼不救你們?哼哼,我倒是想救來著,可也要手長,夠得著才成啊!你讓唐哥把我引到八里台,等我再多繞三百多里地趕回來時,早沒你們倆的影子了,等我趕到興慶,也只能在城裡四處打探,卻往哪兒救你們去?」

「那後來你又怎麼知道我們在歡樂宮?」

「那還不是靈目子大肆炫耀的結果!」馮由搖頭道,「他兩掌把你打下井,開心得整個人都迷糊了。在這三天裡面,他每天最少要對三百個人說上九百遍,他是如何把你打敗的。也虧得他四處顯擺賣弄,現在整個興慶城裡都傳遍了他和你血戰八百回合的經過,我聽了這驚天動地的『歡樂宮決戰』,這才趕了過來。」

「嘿嘿嘿……」趙長安左手指天,右手劃地,調侃道,「我上知天文,下通地理,能掐會算,早就算定了,叔叔你放心不下我這個昏頭昏腦、粗手笨腳的憨貨,定會十萬火急地趕來救我們脫困的。」

馮由又一瞪眼,但嘴角卻在笑:「唉!才一出井,就這麼憊賴?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著急上火?索性就等殿下您做了蓮花六郎,再等太后娘娘為您誕育聖躬,生下兩個小皇帝來,臣再來接殿下回汴京省親。這樣既促進了大宋、西夏兩國的邦交,且兩國的帝位也都後繼有人。皇上、王太后見了,不知會有多麼歡喜呢!沒成想,這事關兩國千秋萬代的一樁雄圖偉業卻讓臣給攪黃了!唉!千古罪人!千古罪人哪!」他一邊說,一邊不住搖頭,一副痛心疾首、懊悔萬分的樣子。

趙長安被調侃得耳朵根都紅了,回身便走:「惹不起,躲得起,我再去吃點兒東西。」

子青直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又好笑,又不解:這二人名為主僕,趙長安卻只要沒外人在場的時候,便喚馮由為叔叔,而兩人的關係輕鬆隨意,更像摯友,神態親密,倒如父子一般。但趙長安在隨意中又透著對馮由的尊重,只有對師父,才會有這樣的態度。

馮由起身,對子青道:「子青姑娘,歇得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前又記面還有老長的一段路要趕呢!」二人上車,子青見趙長安在臉一覆了一張麵皮。這張臉平常得要命,隨你是誰,就是用盡全力去記!,也是萬萬記不住的。

子青笑謔他怕見人。趙長安卻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要是亮著那張臉,一路上若遇到個人,終究不好。且這西北看著荒涼,實則藏龍卧虎,我們的相貌打扮,還是越不起眼越好。」他這一張口,聲音都變了,變成了地道的官話,略帶一絲江南的口音。

子青忍不住兩眼發直,著實恭維了他一番。他一笑,追問馮由是怎麼把那八九百武士全弄暈的。馮由卻氣呼呼地道:「哼哼,這兩天我在上面急得發瘋,你小子倒還有閑情,在下面唱小曲哄人開心!我憑什麼要告訴你這看家的本領,賣身的本錢?」

趙長安招架不住,連連作揖告饒。子青忙解圍,問道:「馮先生,奴婢有件事不明白,何以不殺了沒藏太后?」

趙長安笑道:「傻孩子,這你就不懂了。這女人陰險狠毒,淫蕩無恥,起居服御又奢華糜費,像這種以天下養的太后,真是西夏的禍水。殺了她,對我大宋沒一點兒好處,留著她,卻等於為西夏留了一個勁敵!況且,做母親的這種樣子,那她的那個兒皇帝定也好不到哪兒去,西夏落在這種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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