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何人最銷魂

游罷雙神廟已近黃昏,趙長安、晏荷影由眾侍女、僕從、侍衛簇擁著才出寺門,就見台階下候著六七名家僕打扮的男子。一見他們,一個中年男子迎上前來,抱拳,躬身施禮道:「敢問尊駕是從京城來的吧?」

趙長安瞟了他一眼,見他面色發紅,豹眼鷹鼻,頭髮濃密捲曲,顏色褐黃,不禁問道:「你是……」男子自稱姓蕭,奉主人之命,特來請趙長安前往府中一敘。

這時車後又轉出三名喇嘛,俱歪塌臉、朝天鼻,像是三兄弟。三人均握著一柄奇形怪狀的法杖,杖緣薄而鋒利,在陽光的映射下閃著悠悠的寒光,不像法杖,倒像十餘柄快刀拼合而成的兵刃。最右邊的那名喇嘛一見晏荷影,眼中當即放出一道賊亮的光,緊接著光就成了膠,牢牢地粘在了她臉上。

金城地處夏、遼、宋三國的交界,宗教禮俗紛繁雜陳,又常有吐蕃的喇嘛前往中原內地雲遊駐錫,故趙長安看見喇嘛並不訝異。他見這蕭姓男子雖作宋裝,但口音、面貌均迥異於中土,心中一動:莫非那個人已接上了頭,專門趕來這兒,要和自己面談?不然,自己的行蹤極其隱秘,對方怎麼會知道?但他仍謹慎地問男子,男子的主人是誰。

喇嘛道:「我家主人早就聽說殿下了,很想見見面,所以遠道趕來,已恭候殿下的大駕多時了。」

趙長安心裡愈發有數,當下命男子帶路。於是眾人上了各自的馬車,逶迤而行。約莫盞茶的工夫,來到一座山高灰大、貧瘠荒僻的山谷中,轉過一道土梁,卻見一帶紅牆起伏,內里隱隱地高樓飛宇,檐跨亭連,是個規模不小的莊園。

趙長安先還忐忑,不知這「主人」是不是自己要見的那人,現一看這莊園,立刻心定了:不是那人,誰又有財力、人力起這麼大的一座莊園?且那人要不是為了行蹤隱秘,又怎麼會把這麼氣派華麗的莊園建在這種鬼不生蛋的地方?

車在門前停下,蕭姓男子打起車帷,請二人下車。二人見園門首懸著一幅巨匾,上題「玉桂山莊」四個金漆大字。七八名形貌亦是西域人的壯漢上前,將二人迎了進去。入園前,趙長安吩咐隨侍的一干人等都在園外候著,不準進來。

進到園中,兩人微微一驚:園外飛沙走石,園中卻草長鶯飛,一時二人似已身處四月間的江南。晏荷影想:天哪,這要花多少銀子呀?

進了二門,是一個院子。院子甚大,花樹扶疏,布置精美。到第三進院時,迎面一座兩層高樓,樓前一個院落,青石雕花的欄杆圍著這樓,四周青石平地,中間放滿花盆,五色繽紛的菊花開得正盛。樓旁坐北朝南是一座五楹精舍,樓後一棵玉桂花高出樓檐,濃郁的幽香隨風飄送出老遠。

二人進到樓中就坐,蕭姓男僕人內通稟。過了片刻,從那具《山溪行旅圖》屏風後,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環佩叮噹聲。然後,衣裙人未至,先飄來一縷淡淡的香氣。香味雅正清和,非是民間一般婦人所用的凡品,此香卻不是中原所產的香!

趙長安笑了:果然是她!她居然親自來跟自己會面,誠心實在可嘉。她的神通倒也廣大,竟知道自己已到了金城。正轉著念頭,見從屏風後,一群錦衣侍女款款地攙出來一位中年美婦。

美婦著鵝黃曳地雙層織錦長絲裙,裙上綉百鳥朝鳳牡丹桂枝圖案,頭梳飛仙朝天髻,髻上遍插珠鈿。全身上下,無一處不佩玉懸金、珠圍翠繞。但那些珠光和那些寶氣,卻難掩她那尊貴炫麗的天姿國色。

趙長安愣住了:那人據說才二十三四歲,可眼前這美婦,雖亦是世間難遇的絕色,且氣度亦十分高貴,可年齡卻大得太多了。晤……許是那些奴才弄錯了,把她的年紀說小了?

美婦才轉出屏風,一眼就瞅見了晏荷影,一怔,眼中顯出了幾分嫉恨,上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後,才瞧見了她身邊的趙長安。美婦微笑道:「早就聽說過殿下了,今天一見,果然人才出眾、氣宇不凡。」說時已有幾名侍女奉上茶來。

趙長安道:「娘娘甭客氣,本宮派人送去的信,娘娘收到了吧?」

美婦又是一怔,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哦?」

趙長安見她如此,也是一怔,問道:「怎麼,那兩個奴才還沒見到娘娘?娘娘是怎麼知道本宮要來這兒的呢?」見美婦沉吟不答,他一驚,大熱的天,背上當即出了一層白毛冷汗。糟糕,認錯人了!自己把這個不知打哪兒來的女人,當成那個自己要聯絡的人了。

美婦見他面上微微變色,已知其意,側目斜睨,嘴角含一絲譏笑:「殿下適才說的信,我倒還沒收到。不過,殿下人都來了,再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還不是一樣?」

趙長安霍地起身:「你是什麼人?本宮同你有什麼好說的?」拔步便走。美婦提高了聲音喝道:「慢著!我這園子可不是殿下的宸王宮,想來就來,說聲要走就走!」蕭姓男子及三名喇嘛各執兵刃,已將樓門口堵住了。

趙長安笑了:「天底下誰沒聽說過本宮的威名?本宮要走,就憑這幾個小小奴才,能留得住嗎?」三名喇嘛桀桀怪笑道:「咱兄弟三個,早就想見識見識殿下的武功和緣滅寶劍了。」

一言未畢,「呼」的一聲,三柄法杖已兜頭砸來。而蕭姓男子則從腰中拔出一柄彎刀,手腕陡振,直削趙長安腰部。

趙長安疾往左閃,腰中所懸長劍已然在手,輕往斜下里一揮,刺蕭姓男子右腕,姿式美妙,身形瀟洒,煞是好看。但美婦卻皺眉了,他這一劍是華山的「雷電齊飛震天下三十六式」中的第三式「雷電交加」!這一式他使得固然嫻熟,身法也還老練,若只應付三喇嘛中的一人,二百招內也許還能斗個旗鼓相當,但二百招後,他就非落敗不可。

但現下,卻是他以一敵四!以他的這種身手,不出三十招,便要棄劍認輸!就這片刻工夫,五人已從樓內鬥到了院中,晏荷影還是第一次見名滿天下的趙長安出手,忙趕到檐下階上,靜立觀戰。

只看了一小會兒,她便覺不對,怎麼才過了七八招,趙長安就有點手忙腳亂了?但隨即又想,自己是外行,不懂武功,但憑他的身手,要打敗這四個小小的家僕,應該不成問題。所以,她一點兒都不驚慌。

美婦側目一瞟,見她神態自若,暗暗佩服:此女見己方情勢不妙,卻仍如此從容鎮定,莫非她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遂起了戒備之心。

趙長安與四人已過了十多招,動手前的鎮靜,此時早化作了遍體的冷汗:沒想到這四個貌不出眾的家僕,卻俱是頂尖的高手,非但內力深厚,招數精奇,配合亦十分巧妙。自己要是只跟其中的一人對打,興許還能撐持一下,可現在……特別是那三柄法杖,招數詭異奇特,而那杖緣竟是削鐵如泥的利刃。

突然,身右那個喇嘛一杖劈來,趙長安抬劍一格,「錚」的一盧,他這柄找遍天下,不知死傷了多少人才到手的「胡盧」寶劍,竟已被崩出了一道缺口!而蕭姓男子的圓月彎刀更是了得,將趙長安的上半身及身周三丈內的地方,全籠罩在雪亮的刀光之中。而那刀過半空時,「呼呼」作響,顯然內力非常雄厚,趙長安的長劍不敢硬碰,不然的話,一磕之下,劍立刻就會被震飛。

而與他纏鬥的四人亦暗暗稱奇:趙長安的武功怎麼會是這麼一副中看不中用的熊樣?剛才動手前,四人還萬分謹慎,是以才開打時,四人均只守不攻,只怕己方的水平與之相差太遠,一個不慎,反被他乘勢所傷。但十來招一過,四人立刻發現,趙長安的招式雖然嫻熟好看,但身法凝窒,內力也不如傳聞的那般高深,至於他的劍,更不像那柄可削金斷玉的緣滅寶劍。四人要是跟他一對一,兩百招後就可將他打趴下,現四人齊上,他更是顧得了頭顧不了尾!

後面的喇嘛持杖橫掃趙長安,他聽杖聲勁疾,急忙縱身,雙足方才離地,「當」的一聲,圓月彎刀已斫中了胡盧劍。晴空中,耀眼的光芒一閃,劍已脫手。趙長安身前的喇嘛五指併攏,一拳擊中他前胸膻中穴,他心口一悶,真氣立滯,整個人往後飛跌。未等他落地,蕭姓男子一步搶出,左手抓住他的前胸,右指疾點,封住了他身上的八處要穴。

這一連串動作,兔起鶻落,一氣呵成。晏荷影還沒反應過來,趙長安已被擲在了廳中的青石地上。待她看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不禁驚呼:「哎呀!」

美婦眼波流轉,笑道:「姑娘原來不懂武功?」她身側的一名侍女衣袖疾揮,晏荷影只覺腋下、頸後、右肩俱是一麻,也跌在了地上。不過片刻工夫,她和趙長安已雙雙從美婦的座上賓,變作了階下囚!

蕭姓男子一手一個,把二人放在了椅中。美婦微笑道:「我雖是山野粗人,可也久聞殿下武功蓋世,才情無雙。今天這一見,唉!」搖了搖頭,「也不過如此!」

趙長安面色鐵青:「你們四個打本宮一個,算什麼本事?」

「喔?」美婦詫異地道,「這話要是別人來說,倒也順理成章。可我曾聽說,殿下您年方十六歲時,就已經以一敵六,殺了五老教的六名魔教長老。從那以後,天底下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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