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往事今又見

「但當時,老衲和凈一師伯又怎會知道,這小小一方傳世玉章,竟會是二十三年前武林中那一場浩劫的肇始之由呢?當時,凈一師伯把傳世玉章交給老衲後,就神散脈亂了。他全力翕動嘴唇,想告知老衲,把傳世玉章交與何人,可他的話音實在是太低了。老衲把耳朵湊到他口邊,隱隱約約地只聽見了『四、泰』二字,師伯他就沒了聲息。」

「老衲大驚,忙一摸他的脈象,唉,這次,凈一師伯是真的、真的圓寂了。佛家常說四大皆空,生死輪迴本是尋常事,可當時,也不知怎麼了,老衲的眼淚卻是流個不住。但老衲記著凈一師伯未了的心愿,不敢耽擱。當下為他匆匆念了一遍《往生咒》,也不掩埋他的屍體了。出家人四大皆空,又何必在乎這具臭皮囊?然後老衲也往弘性師兄逃走的方向找了去。」

晏雲禮嚇了一跳:「大師,那不是要跟那幫惡賊撞上了嗎?」

「這一層,老衲也想到了,是以老衲當時是藏藏躲躲地摸了去的。唉,那天夜裡,雖然天上的那輪明月非常明亮,可老衲是素來不辨方向的一個人,結果才走出去沒多遠就迷路了。只在山林里亂轉,不知不覺間,天也就亮了。這時,老衲才認準了一處山口處直走,才走出去不遠,就見一個灰袍僧人躺在地下。過去一看,正是弘性師兄。一摸他的脈,也……圓寂了。老衲就想,凈一師伯和弘性師兄都圓寂了,看來,老衲只能把傳世玉章送到少林寺,交與少林寺方丈大師,請他代為處置了。」

「不料老衲才起身,背上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掌,整個人都摔出去,前額撞在一塊大石上,立刻暈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老衲方才醒轉,頭上被磕開了一道大口子,幹了的血塊糊得滿頭滿臉,一看身遭,一個人影都沒有,弘性師兄的屍身也不見了。老衲的衣袍卻被翻得凌亂不堪。老衲連忙一摸,」說到這兒,法空閉目嘆息,「傳世玉章不在了。定是已被那惡賊搶了去。想來他以為老衲已經死了,這才沒在老衲的胸口上補上一劍。」

「老衲丟了凈一師伯以性命相托的傳世玉章,萬分焦急氣憤,當下也不去臨安了,只日夜兼程往姑蘇趕。心想就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叫那狗賊交出傳世玉章。」

「嗨!」晏天良一拍大腿,道,「大師,您怎麼這麼良善老實?想游凡鳳既那樣歹毒陰險,豈會老老實實地把傳世玉章交出來?只怕,只怕他一見了大師您,就會殺人滅口。」

法空緩緩點頭道:「晏檀越說得是,這一層老衲當時也想到了,是以打算到姑蘇後,先不忙到他的府上去找他,看一看情形再說。不料,才進吳州地界,就聽路人哄傳,姑蘇游府於一夜之間,被一把大火燒成了白地,府中七八十口男女老幼人等全都葬身火海。老衲大吃一驚,急急趕到游府外一看,唉,偌大一座府第,真的被燒了個乾乾淨淨,連一根草也沒留下來。阿彌陀佛!」他雙手合十,神色慘然,「想游凡鳳為人陰險毒辣,手段兇殘卑劣,確實該得報應,但業報來得如此之急,又是如此之慘,也未免太重了一些。」言畢不停地捻動佛珠,口念佛號,神色悲傷。

晏天良道:「大師,難道……」一指油紙包,「這就是傳世玉章?」

「是。十八年了,老衲以為它早已不在人間,不料,今年一月底,老衲收到一封信,寫信的人說他就是當年慘遭滅門之禍的游府的唯一後人,游凡鳳的兒子,傳世玉章就在他手上。十八年了,他日夜參詳玉章中所藏的秘密,但始終不得要領。他身遭家破人亡之苦,痛感這是上天對游家奪取非分之物的報應,因此,考慮再三之後,他願意把傳世玉章奉還老衲。現他已拜託白雲天白大俠攜帶傳世玉章,前往富春江竹隱寺,估計四月十六前就可到達。請老衲收到此物後,轉交四海會的少掌門寧致遠。」

他此言一出,座中人皆一愣。而那俊朗青年卻低低地「啊」了一聲,狀甚詫異。

「游少施主在信中言明,當年凈一師伯曾說過玉章的主人是當時四海會的掌門人寧澹明。原來凈一師伯圓寂前說的『四、泰』二字,指的是位於泰山中天門的四海會。」

俊朗青年聽到這兒,便欲插言,但法空卻接道:「老衲看了信,真是百感交集,不料十八年後,傳世玉章又重現江湖了!當下老衲就在寺中靜候,但一直等到五月十八,也沒見白大俠到來,卻聽傳在江湖中又起了無數的劫難。老衲心知,這定然是因為傳世玉章!又聽說玉章像是在晏府小姐處,老衲於是就連忙趕來貴府相擾,只盼能把玉章送回它主人的手中,也了了這十八年來老衲的一樁心事,遂了凈一師伯的遺願。」說到這兒,法空凝視油紙包,欣慰地笑了,「阿彌陀佛,今天總算又見到它了,只盼這次它重現江湖,不會再帶來什麼禍殃。」起身到晏荷影面前,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不負白大俠所託,把傳世玉章平安地送了回來,功德無量,天下蒼生皆受女施主的福澤。在這裡,請女施主先受老衲一拜。」說畢躬身一禮。

晏荷影忙不迭起身閃避:「不,不,大師!」晏天良也急忙上前扶住他道:「大師,休要如此,真正折殺小女了。我輩既為武林中人,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分所當為,大師太客氣了。」

一旁的陸擎天忍不住插話詢問:「傳世玉章中到底蘊藏著什麼秘密,以至於天下人都拼了性命要得到它?」

法空道,游凡鳳之子的來信中說,傳世玉章中藏有一份富可敵國的驚人財富,另尚有至高至上的武功秘笈,好像還有能君臨天下的權力。僅此三樣中的一樣,都要讓芸芸眾生髮狂了,現三樣東西都在一塊小小的傳世玉章中,又怎能不惹出那麼多血腥恐怖的禍事來?

二十三年前傳世玉章甫一出現,就掀起了軒然大波,當時整個武林都牽涉其中,為得到它,數年間,共有八十二個幫派門會滅絕,四千餘人喪生,而因它重傷致殘的人更不知凡幾。至於為爭奪它而結下的仇怨更是無法計算。時至今日,武林中因它而起的各種仇殺紛爭仍時有發生。未料,這塊招災惹禍的傳世玉章,又重現江湖!

晏府下人送來裁紙小刀,法空接過,無限感慨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讓這塊傳世玉章今後莫要再在江湖中生出什麼事端來。」然後割開封繕嚴實、邊緣已然發毛的油紙,再一層層小心地打開,一時堂中人雖多,卻鴉雀無聲,唯一能聽到的,是堂外風穿梅樹時的簌簌輕響。

終於,油紙揭開了,卻尚有一褐色熟軟小牛皮裹著,牛皮攤開,明亮耀眼的紅燭映照下,眾人看見一塊約一隻手掌大小、四方形狀、乳白色的精雕象牙牌。牌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小字,皆為行書,足有上千字之多。法空望著這塊象牙牌,目瞪口呆,靈魂出竅了一般,良久,才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道:「這塊傳世玉章,是假的!」

話雖輕,但卻如一個悶雷在眾人頭頂炸響。眾人腦中皆「轟」的一下,一時眼前金星亂閃,不辨東西南北。「你憑什麼說它是假的?」晏雲禮情急中口不擇言,連應有的尊敬也忘了。

法空不以為忤地道:「當年老衲從凈一師伯處接過傳世玉章後,曾打開來看過。說是玉章,其實是一塊玄鐵所鑄,兩面均鏤刻花紋、篆文的鐵牌,絕對不是這麼一塊象牙牌。」

晏天良驚、急、怒、恨,一步衝到傻在椅中的晏荷影面前,厲聲喝斥,令她立刻說出實情。晏荷影瞠目結舌,能說的她方才都已經說了,現哪兒還知什麼「實情」?看著她那茫然失措的樣子,晏天良愈發急怒,雙眼噴火,用力搖撼她的雙肩,逼她馬上把真的傳世玉章交出來。

「晏伯伯,不要錯怪晏姑娘,她也不知道這塊傳世玉章是假的。」眾人正頭腦昏聵、不辨南北之際,一個清朗的聲音道。

晏天良回頭:「致遠,你怎知……」

「晏伯伯,您想,要是晏姑娘知道這塊傳世玉章是假的,那她怎麼還敢回來呢?」俊朗青年不徐不疾地道。

致遠?這個人是寧致遠?四海會的少掌門寧致遠?自己未來的夫君?晏荷影不禁凝目對方。

晏天良一聽寧致遠這話,確是有道理,再細一想:是啊,知女莫如父,女兒的性情為人,自己還不清楚?她天性純良,絕對不會做這種見利忘義、自毀晏府的蠢事。且她若心存不善,要把傳世玉章據為已有,那還回來幹嗎?而且,就算她不出如此鎮定自如、行若無事的樣子來呀。

晏天良鬆開女兒,茫然四顧地道:「那……真的傳世玉章,又在哪兒?」寧致遠沉聲道:「顯然,真的傳世玉章,已在晏姑娘不知情的時候,被調了包!」

眾人俱想,那這個調包之人又是誰呢?寧致遠忽然問晏荷影:「冒昧問姑娘一句,剛才我聽姑娘說,姑娘的腳背受傷後,曾有個叫尹延年的人救了姑娘,並護送姑娘前往金陵求醫診治?」

晏荷影無法自制地紅了臉,囁嚅著將自己雇尹延年做保鏢,然後前往金陵,找簡本求治的經過略敘了一遍。

「簡神醫?」衛三觀眉一揚,「大小姐,剛才你說你許了這姓尹的小子五十兩銀子做鏢銀,讓他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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