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回歸逢巨變

島上歲月悠閑、平淡,不覺間已是繁蔭匝地、碧草如茵的盛夏了。

這日晚間飯罷,二人閑話了一會兒家常,便各自安歇。尹延年正睡得朦朦朧朧中,忽聽晏荷影一聲尖叫。他一躍而起,兩步便搶到了她鋪前,問道:「晏姑娘,怎麼啦?」卻沒有回答,只見長衫下的她在顫抖,尹延年情急中不暇多想,一把揭開了長衫。

只見她雙目緊閉,面色通紅,身上只穿了件中衣。

「晏姑娘,哪不舒服?生病了?」他十分躊躇,不知該不該去試一下她的前額,忽聽「撲哧」一聲,隨即脖頸已被那白如玉脂、滑不溜秋的胳膊緊緊地箍住了。

「尹郎,今晚,倒要看你還逃不逃?」他胸中立時如巨鼓擂動,欲伸手推開她,終是不敢。眼前白影一晃,卻是一段雪白的後脖頸,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嚇得慌忙將眼睛也閉上了。

「晏……晏姑娘,請……請先放手,有話好好說。」

她將臉在他的頸子里來回揉擦,吃吃輕笑道:「哼!我就是不放手,就是不好好講,你個小冤家、大惡人,待要怎樣?」

「嗯……」她對著他的耳孔吹氣。一絲絲如蘭似梅般的熱氣,又熱又癢地拂過他的耳畔,直癢到骨子裡去了。他遍體流汗,頭大如斗,徒勞地掙扎道:「我……你……求求你,放手,晏姑娘,這個樣子……確實不好……」

她輕咬下唇,慢慢地道:「什麼樣子?怎麼個不好?你倒先說出個道理來我聽聽?」他走投無路了,只得道:「晏姑娘,請……請自重,莫要失了禮儀。」

她的臉頰火燙,恨恨地道:「我就是不自重,做了壞女人了,你這個惡人!我命中的魔星、該千刀萬剮的……小壞蛋!」

他已快站不住了。而她就在耳邊吃吃輕笑。柔滑的肌膚、銷魂的香澤、令人意亂如麻的巧笑……他吃不住勁了,心一橫,豁出去了!遂道:「好吧,我答應你!」

她一怔:「答應?答應我什麼?」

「答應和你做夫妻。」

「真的?」她大喜若狂。

他苦笑道:「你先鬆手好不好?讓我喘口氣。」晏荷影一笑鬆手,這時方覺羞怯,忙拉過長衫裹住身體,歡喜得不知該如何方好,心自竊喜:卻不料自己行險一試,居然奏效!

尹延年知她若非對自己愛戀得緊了,是斷斷不肯捨棄了少女的羞澀和矜持,行此出格的舉動的。不禁深為感動:不知自己前世積了什麼大德,今生方有如此厚重的福報!於是輕握那雙白得近乎透明的柔荑,深情地道:「荷影,是我不好,把你逼到了這個分上!從今往後,我再不讓你受一丁半點兒的委屈,更不會令你難堪。」凝檐著她,「今生今世,我定不負你。」

晏荷影如飲蜜酒,直甜到頭髮根里去了,她喜極而泣,無法用言語來表述心中的幸福和快樂,只抬頭,痴痴地凝望著他。尹延年看在眼中,又憐又愛,於是將她攬在懷中,為她拭淚:「荷影,其實,我也……早就愛慕你了,可……」

「不準提別的!」她搶聲打斷,「尹郎,從今往後,只有我們兩個在這裡,看雲捲雲舒,賞花開花落,什麼凡塵俗事也不準來攪擾我們。」

「好,就聽夫人的,以後這世上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什麼凡事俗務,都拋開不提了。不過,現在卻還是有一件俗事,不能不說。」尹延年見她秀目圓瞪,輕笑道,「荒島雖然寒僻,可也不能輕慢了我的好夫人,既是要跟夫人你同偕白首,自須好好地整修一下這裡,」說到這兒,他倒覺臉上有些發燒,接著道,「才好做我倆的洞房。」聽到這兒,晏荷影紅了耳根,嚶嚀一聲,軟倒在他懷中,尹延年擁著那柔軟溫暖的身子,心中無限歡悅。洞中雖然簡陋,但此時在二人眼中,卻是人間的天堂……

次日一早,尹延年興沖沖地上山去,而晏荷影則在洞內除塵收整。一想到未來二人那相依相伴、月笑花歡的神仙日子,她便如沐春風。

近午時分,尹延年拽著一株伐倒的大樹回來,打算做一些家什,晏荷影助他將樹拖進洞內。只見樹的切口光滑整齊,也不知他是拿何種工具辦到的。他用小刀劈刪樹枝,她則在旁幫手清理。正忙得不亦樂乎,忽聽洞外似有人在高聲喊著什麼,兩人一愣,先只道是風吹,但側耳細聽,竟真的是人的聲音!

尹延年皺眉,順手揀了根樹枝,囑咐她不要出去,隨即悄無聲息地摸出洞口。晏荷影等了一會兒,終是放心不下,於是也揀了根粗大的樹枝握在手裡,順著洞壁慢慢往外走。這島自己和尹郎早不知來回翻找過多少遍了,根本就沒旁的人嘛!

到了洞口,她偷偷伸頭,見遠處的海灘上,居然真的有人!還不止一個,竟有十餘人之多!這些人俱做漁人打扮,尹延年正和他們說著什麼,但相距太遠,聽不清楚。她一驚,不禁想到,糟了糟了,莫非是海王幫的那些惡人?但凝目細看,這群漁人對尹延年似乎並無惡意,相反人人喜笑顏開,如獲至寶。

她正驚疑不定,見尹延年已轉身,往洞口慢慢行來,他腳步遲滯沉重,似拖著千鈞物事。她忙迎上去,見他面色發白,極其難看。

他抬頭,見她滿面驚惶,一怔,方悟是自己的臉色嚇著了她,連忙安撫她,道是一群漁夫湊巧來此,剛才已答應他,等下他們走時就順便帶他倆一起回中原。

未待他說完,她如聞噩耗,霎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尹延年一把扶住她,滿面驚憂地問道:「荷影,你怎麼啦?」她定了定神,搖頭,渾身發軟,道:「尹郎,我,我們……」想說,我們不要回去,好么?但話出口卻成了:「我們真的要離開這兒,回……回去嗎?」

尹延年避開那雙盈盈欲泣的眼睛,低應道:「是!」

良久,聽不到回答,他強忍難當的痛楚,抬頭見她正痴痴地凝視著自己,那模樣,彷彿只要眨一眨眼,自己便會立刻從這個世上消失不見了。她凄然落淚,哽咽道:「尹郎,回去了……我……就又是寧家的人了?」他喉中哽咽,不能回答。

海風拂過,雖是盛夏,卻帶來了一陣徹骨的寒意。這寒冷吹進二人的骨髓之中、心海深處,一時二人竟都不知自己身處何方,此是何世!淚眼相對,都望見了對方瞳仁中的絕望、不甘,而又無可奈何。

良久,晏荷影萬分艱難地放手,道:「你……叫他們稍等一下,我……去收拾收拾。」

尹延年茫然道:「荷影?」晏荷影轉頭,極是艱難地道:「尹公。子……還是叫我……晏姑娘……更……好一些。」疾步回洞,卻不見尹延年眼中也是深入骨髓的哀慟。

沒拿什麼物事,二人就來到海邊。眾漁人忙迎上前來,漁老大姓華,雖人到中年,卻英俊出眾,風度翩翩,談吐亦甚是文雅得體,令人油然而生出好感。而令晏荷影印象最深的,則是他左眉尖上的那顆硃砂紅痣。

登船離島,一路回去,中途也沒停下捕魚。華老大說是出海日久,恐家中的妻兒惦念,是以日夜兼程,僅只三天,船便到了一個名喚川頭的大碼頭。

尹延年付了船資,謝過華老大,與晏荷影來到緊挨碼頭的大鎮內。在靜謐、安閑的無人小島上待了四個多月,現又身處這人流如潮的市集之中,二人均覺吵鬧喧囂不堪,便是路旁小販的吆喝聲,亦如打雷一般刺耳。

二人先到沽衣店,買了兩套書生長衫。在船上華老大倒是拿了兩身漁人的衣裳給二人換過了,晏荷影也把那張假面又覆回了臉上。現上岸後仍著漁裝,二人均感不自在。之後,二人尋了家客店,要了兩間客房。

晏荷影在房內仔細梳洗了一番,又換了裝束。望著銅鏡中自己細眼方巾的樣子,想起自上船後,尹延年便處處迴避自己,話更幾乎不說,再想想數月來的遭遇,頗有夢幻之感。正發怔,有人輕叩房門,啟扉一看,是店夥計受尹延年之託,催請她到前面的酒樓上用飯。

晏荷影匆匆下樓。店伙望著她的背影,心中嘀咕:這兩個傢伙搞的什麼鬼名堂?進房時還是打魚的,出來倒都成了書生?莫非是巨鯊派的人,要來搶佔海王幫空出的地盤?這他娘的什麼世道哇!

晏荷影上樓,見尹延年坐在靠窗的一張桌旁,早已點好了四五個菜等著她。她剛坐下,二人還沒舉箸,樓梯「咚咚咚」作響,上來了六七個挺胸腆肚、敞腹露懷的短衣漢子。這幫人大馬金刀地在一張桌旁東歪西倒地坐下了。

「他奶奶的,這賊娘日的孬熊天氣,把老子的心氣都弄沒了。」一壯漢一邊將兩隻臭腳板搭在飯桌上,一邊罵罵咧咧的。一個同伴便陰陽怪氣地嗤笑了:「海老弟,弄沒了心氣的,不是天氣,只怕是夜香院的花港老四,那個騷娘兒們吧?」眾漢子的大笑聲中,尹、晏二人頓時倒足了胃口,雖飢腸轆轆,卻再沒了動箸的心思。

一尖下巴的壯漢「嘖嘖」咂嘴道:「聽說那騷貨一天要伺候十來個來錢的主,海狗你小子的膽子倒真大得可以,也不怕惹上一身的臟病?」

海狗瞪圓了銅鈴大眼,道:「邪皮劉,老子的銀子只夠玩那些不上路的爛貨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