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明月共潮生

「嘿嘿,武林中出了名的大善人,正氣君子王無涯,原來是這等角色!用這麼下作的手段算計救命恩人兼過命朋友的獨生女兒,真真叫俺們這些個粗人都瞧不下去了。」船角陰影處,緩緩走出一個長著絡腮鬍、朝天鼻的矮胖子,他身後還有六名彪悍精幹的大漢。

王家父子一看,認得這一群人正是船老大和船夫。這時身後腳步聲響起,卻是另外六名船夫斷了二人的後路。王無涯眯縫著眼,道:「恕趙某眼拙,卻不知眾位朋友是哪路來頭?何以口出惡言?小犬適才無禮,惹惱了老夫的侄女。小孩子家的,好了惱了,也是常有的事……」

「別,船家大伯,別聽他的。」晏荷影又氣又急道,「船家大伯,快來救我……這個惡人,他,他……」

那胖子說道:「女娃娃,別怕,這一老一小兩個兔崽子要害你,俺們心裡早就有數了。沒撞上也就算了,可現在既讓平某人瞧見了,卻容不得這種沒天沒日的勾當!」

王無涯一聽胖子自稱「平某」,不禁色變道:「平波平幫主?原來你也看上了這物事?卻不事先知會一聲,這樣勞動大駕,卻叫王某如何擔待得起呢?」暗地裡卻心念電轉:今夜情勢險惡,不意自己二人已中了海王幫的圈套!平波的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且對方有備而來,父子二人陷身在他的船上,再想圖謀那物事已全無可能。現只能向對方軟語相求,希冀先脫出自己二人的性命,待日後再作打算。

平波側目,點頭道:「好說,好說,正氣君子甭來這一手,卻不知是俺動手,還是你自個兒動手?」身處危境的王無涯怎敢向他動手,只得賠笑苦苦哀求,承諾今後定會全力報答。

平波翻著白眼道:「報答?也是掐死了裝進袋裡,多放上幾塊大石頭,再扔到海里?」他銳利狠毒的小眼睛瞟了瞟王家父子灰敗如死的臉色,接著說,「俺早就聽說過,王大俠做人做事都厲害得很哪!今天一打照面,果然!果然!嘿嘿,放了你倆?當俺是三歲的小屁孩兒?今夜俺要放了你倆,那不出兩天,整個江湖就都會知道,那物事已落在俺的手裡了。嘿嘿嘿,哈哈哈……到那時候,就會有無數江湖中的朋友們,來俺海王幫『登門拜訪』,那俺這做一幫之主的,王君子,你倒替俺想個好主意,該怎麼應付才好啊?」

王無涯如墮冰窖,看來今夜這一劫,無論如何也是在所難免了!「哼,我父子中了你的奸計!想我王無涯一世英名,豈能怕了你們這些無賴陰險的小人?不過,你平波畢竟是一幫之主,自不能做那種以多欺少的勾當吧?」他指望用話壓住平波,以一對一,己方興許還有五分的勝算。

但平波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仰天打了個哈哈道:「不錯,俺是一幫之主,可王君子,你剛才不是說俺們都無賴陰險嗎?既無賴陰險,嘿嘿!對不住,俺可就要使無賴陰險的手段了。哼哼!對付真小人,俺也許還會顧一顧海王幫和俺的名聲,不過,像王大俠這種正人君子嘛,俺海王幫卻從來都是大傢伙兒一齊上的打法。」說完掌一翻,手中已多了柄黑沉沉、丈余長、三刃直立的精鋼魚叉。

王無涯瞳孔收縮,急道:「既然這樣,等老夫回艙去拿一下兵刃。」方才他與王玉傑忙於追趕晏荷影,兵刃都放在艙中桌上了。平波冷笑道:「王君子,誰叫你撞上了俺這個『真小人』呢?今天晚上,你就認栽了吧。」王無涯自認也是個能下得去手的,但此時與平波一比,仍自嘆弗如。

一側靜聽的晏荷影手足冰涼,先還以為平波是個好人,不意也是跟王家父子一路的貨色!不知何時,天上的烏雲已然消散,澄澈的夜空明月皎皎,清輝四布。誰能想得到,如此安詳寧靜的月色下,卻會有如此陰暗齷齪的惡行發生?

她忍住淚,遙望遠方,默禱:「爺爺,對不起,我沒法完成您的託付了。爹,娘,女兒不孝,不聽你們的話,以至於落到了今夜這個地步,真是咎由自取,你們的養育大恩,女兒只能來世再報了。」說完,將油紙包放回懷中,一撐船幫,雙足用力一蹬,一縱身,已躍出船舷。

平波及幫眾的全副精力都在王家父子那兒,哪料得到這個嬌怯怯、足上有傷的弱女子竟會有如此決絕的舉動?驚呼聲中,平波及幾名離她最近的弟子疾撲上來,可哪裡還來得及?

但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呼」的一聲響,一團黑影掠過眾人頭頂,「嘭」地摔在甲板上。眾人定睛一看,正是剛才跳下船去的晏荷影。亦不知她是暈了,還是被人點了穴道,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王無涯、平波等人一怔,不禁俱往後躍開數步。隨之一陣豪放的笑聲傳來,眾人眼前一花,再看時,甲板上已多了一個人。這人滿臉橫肉,雙眼精光四射,顯然內力不弱。身著夜行衣,衣襟上綉一團血紅的火焰,煞是顯眼。

平波皺眉:「萬聖天?你居然也來了!」

聖火教教主萬聖天聲若洪鐘,哈哈笑道:「平老四,爛雜種,你天天在海上混飯吃,怎麼弄艘恁難坐的船?奶奶的,這兩天差點兒把老子的眼都晃花了,憋氣得緊,還是出來爽氣,哈、哈、哈……」

他一直貼伏在船舷外側,本想等平波與王家父子兩敗俱傷後,再出來撿現成便宜。不料晏荷影卻忽然要投海自盡,這可如何使得?情急之下,他只得一把抓住她。但那船壁何等滑溜,他一身壁虎功附在上面還可以,但手中再多一人,就無法撐持了,只得現身。不過他是有備而來,倒也有恃無恐。

「小惡癩、老土狗、烏斑,都上來吧,這裡比那熊船底下面可要敞亮得多了,奶奶的。」風聲連響,霎時間,從船幫外又躍上來三十多黑衣人,每人衣襟上俱綉著一簇血紅的火焰。這些人一上來,便將王無涯、平波等人圍在當中。一時間,甲板上滿噹噹的全都是人。

「奶奶的,這鬼船,晃得老子連戳都戳不穩。」話音未落,早有聖火教教徒將一張椅子搬來放在他身後。萬聖天一屁股坐下:「平老四,瞪著細眯眼睛瞅老子做什麼?你跟王君子不是要拚命嗎?要拼快拼,趕快動手啊!老子生來就最喜歡看人打架,打得越厲害越好,越糟糕越好!等你一叉叉死那個死樣活氣的正氣君子,老子再來替你收屍。怎麼,還不動手?打呀,捏著那把叉子是幹什麼用的?敢情不是拿來戳人的?」他左一聲奶奶的,右一聲奶奶的,罵得甚是起勁。

平波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他冷笑道:「姓萬的,你以為,就憑你這三十幾個人,今夜就準定可以搶到那物事?」

萬聖天卻翻著白眼不屑一顧地道:「什麼物事?你這雜种放的什麼狐臭屁?老子不過在遼東呆煩了,想出來四處遛遛,你管得著嗎?這船老子看著又大又闊,順眼,就上來了,怎麼,不服氣?」

王無涯冷眼旁觀,心想,看情形,平波跟這個姓萬的早有過節。唔,這隻怕是自己父子脫身的機會來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於是咳嗽一聲道:「聖火教萬教主的威名,老夫仰慕已久,今天才總算是見到了,真是三生有幸……」

萬聖天斜睨著他,罵道:「你這老雜種的大名,老子也早就如雷貫耳了,不過,幸好老子沒交上你這種『三生有幸』的朋友。真他奶奶的奇怪呀,晏天良那老東西,想當年怎麼就會拼著一條老命,救了你這麼個東西?還跟你蜜裡調油了三十多年?」

王無涯卻一點兒都不難堪,搖頭道:「萬教主,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下也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啊!」

「呸!少跟老子酸溜溜地來這一套。明白告訴你,今兒晚上這船上所有會喘氣的東西,就是只臭蟲,也甭打算從老子的指甲縫裡溜了去。物事老子是要定了。你們,」萬聖天小三角眼一瞪,「也死定了!怎麼樣?識相的,就別讓老子和兄弟們動手,自行了斷,還可得個全屍。不然的話,哈哈!」

「嘿嘿……」平波忽冷笑不止,「豬鼻子里插大蔥,姓萬的你裝的哪頭大象!你跟你手下的這幫不成氣候的東西,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駕船?你們雖然人多,卻是在俺的船上。有句俗話說得好,強龍壓不了地頭蛇,哼哼,到底是誰要自行了斷還不一定呢!有些人的大話,不要說得太早,小心閃了舌頭!」

萬聖天睥睨平波,罵道:「老子既敢上來,怎會不帶幾個駕船的好手?另外,老子再告訴你件事!現在這船上船下、船里船外,老子已全裝上了聖火教最厲害的火藥,你老小子要是識相的話,也就算了,不然的話,老子定讓你和這船上所有的人,全死得連點兒骨頭渣子都找不著!」

他在船上遍埋火藥,倒不是為了對付平波、王無涯,真正的目的其實和二人不謀而合,俱是要把船弄沉,做成一種自己與物事同葬海底的假象,以絕世上所有垂涎此物事之人的想頭。現在他勝算在握,便脫口而出,心中卻暗笑:這時點著火藥,豈不是連老子賠進去了?「姓萬的,今兒晚上,俺們新賬老賬一塊兒算!」平波一叉疾刺過來。

聖火教雖以善使火藥出名,但萬聖天手中的鋼環卻一樣不弱。冷笑聲中,他右手一伸,一招「橫貫天河」封住了鋼叉,跟著鋼環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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