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伏羲石讖

腥風狂舞,暗器齊飛,蛇群如滔天巨浪衝天湧起,四面八方當頭拍下。霎時間便有數百條長舌撲面捲來,毒霧噴吐,口涎如雨滴落。

雨師妾周身寒毛直乍,奈何經脈被封,避無可避,暗想:「早知如此,倒不如那日便死在小野懷中……」眼前驀地閃過拓拔野那陽光般的燦爛笑容,心中苦甜悲喜,咽喉若扼。

在這生死攸關的剎那,東始山下的初見、日華城中的重逢、方山頂上的邂逅、蟠桃會時的誓盟……四年多來的幕幕情狀,歷歷心頭,竟是從未有過的鮮明、清晰,那森寒的懼意突然全都煙消雲散了。閉上眼,嘴角微笑,心道:「小傻蛋,來生再見了……」

當是時,胸前忽地一陣劇痛,氣血奔涌,經脈驟通,只聽流沙仙子格格笑道:「伏羲門前算八卦,自取其辱!」「嘭嘭」連響,群蛇驚嘶如潮。

她心中一震,驀地睜開眼睛,只見血霧紛揚,氣浪狂暴。蛇群如浪濤般掀湧起十餘丈高,合著暗器飛炸四散。在陽光照耀下,忽然蛻變為無數白森森的蛇骨,轟然碎裂,簌簌地散落於地。外圍的蛇群驚嘶飛竄,任那桑枝笛如何吹促,只是狂潮般朝後潰散。

歐絲之野花容劇變,失聲道:「彈指紅顏老!」那六名北荒蠻女聞言亦是臉色大變,驚異不信。

流沙仙子翩然而立,細辮飛揚,臉色蒼白,臉色笑吟吟的滿是殺氣,格格笑道:「歐絲國主蠱毒之術稀疏平常,幸好還有些眼力。本仙子新近在皮母地丘里煉製了這份奇花劇毒,今日剛派上用場,國主不想試試?」舉起玉兕號,作勢欲吹。

雨師妾又驚又喜,才知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洛姬雅堪堪將這輪血氣替換完畢,便立時沖開她的經脈,施展「血殺訣」,用混合了「彈指紅顏老」的毒血氣霧震退蛇群。霎時間,便有數千條毒蛇衰竭蛻變,骨末紛揚。

她經脈既通,血氣兩暢,肌膚果然又較先前滑膩緊繃了許多。心中喜悅不言自喻。當下起身,舉起蒼龍角,笑道:「流沙妹子,獨吹不如並奏。拘纓國主待我恩重如山。今日有幸邂逅,需得好好報答一番才是。」

歐絲之野俏臉慘白,不由自主地騎著青蛇退後幾丈,強笑道:「大人不記小人過。兩位姐姐何必與我一般見識?」秋波一轉,楚楚可憐地凝視著雨師妾,嘆道:「龍女姐姐,我和你同為雙頭老怪的奴妾,同病相憐,受盡屈辱,縱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也是身不由己,不得已而為之……」

她不提雙頭老祖倒還罷,提及此獠,雨師妾心底的悲怒憤恨登時如烈火般燃爆,殺機大作,仰頭格格脆笑道:「歐絲國主何必如此自謙?雙頭老祖對你百依百順,如膠似漆,如今老祖已死,你何忍令其九泉寂寞?」

話音方落,蒼龍角陡然吹響,蒼涼詭異;幾在同時,流沙仙子的玉兕號也凄厲響徹。群蛇聞聲大亂,發狂似地洶洶湧動,突然接二連三地離地飛彈,朝著拘纓諸女怒射飛咬。

歐絲之野大駭,急忙拔身衝天飛起,抓起桑枝笛,「噝噝」急吹,將數十條飛來毒蛇震落。那六名蠻女避之不及,登時被數百條毒蛇咬中,嘶聲慘叫,剎那間便鮮血淋漓,宛如染血刺蝟。

蒼龍角高低相合,凄烈並奏,片刻間便將桑枝笛徹底蓋過。周遭蛇群隨之瘋狂圍涌而上,彷彿一陣陣色彩斑斕的巨浪,將她們瞬間淹沒,連尖叫、慘呼聲一併吞沒。

歐絲之野腦中嗡的一響,喉嚨中腥甜狂涌,桑枝笛陡然斷折。她的馭獸使蠱之術原本便遜於二女,被她們這般聯手猛攻,勝負立分。心中驚怒駭懼,不敢逗留,驀地凌空踏風,朝西急掠。

雨師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蒼龍角陡然折轉,高越入雲。數千條翼蛇盤蜷仰頭,「噝噝」吐信,突然彈身振翅,朝著歐絲之野四射飛沖,重重阻截。

「嘭嘭」連聲,氣浪四涌,歐絲之野暗器、毒針如漫天密雨紛揚飛舞,那些毒蛇尖嘶著倒貫飛出,紛紛摔落。但雪地上的蛇群少說也有數萬之眾,被玉兕號和蒼龍角所馭,前仆後繼,不顧一切地飛射窮追。

冰地上很快便堆滿了小山般的蛇屍,歐絲之野卻始終無法沖脫。

殺了數千條毒蛇之後,她身上的暗器、毒粉均已用盡,只能奮力以氣刀縱橫護身,眼見蛇群如狂潮巨浪,殺之不盡,沖之不出,心中的驚怖悔懼已達頂點,忍不住縱聲大叫道:「龍女姐姐,我對不住你,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

話音未落,左足劇痛,已被一條鮮山鳴蛇咬中,尖聲痛叫,右手氣刀急電橫掃,將它劈成粉末;豈料右臂方動,肩頭立時又被一條陽山化蛇死死咬住,錐痛攻心。接著右腿、左手、後背、肚子……數十條毒蛇紛紛撲上鉗咬,眼前一黑,真氣立泄,當空重重摔落在地。

蛇群尖嘶潮湧,瞬間將她里三重、外三重緊緊纏住,縱橫交錯,越滾越大,她周身麻痹,什麼疼痛也感覺不到了,心中驚怖欲死,不住的嘶聲哭叫道:「雨師姐姐饒命!雨師姐姐饒命!」喊了五六聲,唇舌亦被毒蛇咬中,腫脹酥痹,話也說不出來。

雨師妾心下大快,放下蒼龍角,咯咯笑道:「當日你攛掇北海老怪將我的頭送進『千蟲鼎』的時候,怎地沒想過要饒我的命呢?你不是說『萬蟲加身,欲仙欲死』么?今日親身體驗,滋味如何啊?」

話音未落,流沙仙子眉尖緊蹙,忽然「哇」的噴出一口黑血,軟綿綿地坐倒在地,面容慘白如紙,指尖不住地劇烈顫抖,連玉兕號也拿握不住了。

雨師妾吃了一驚,失聲道:「流沙妹子!」搶身上前,念力掃探,才發覺她督脈震斷,臟腑易位,內傷極重;那嬰孩般滑嫩細膩的肌膚竟也起皺泛褶,好像瞬間蒼老了許多一般。

洛姬雅施展換血大法,不啻於引毒上身,雖是不老之軀,被至毒之血這般猛烈傾注,也難以抵受;再加上適才為了反擊歐絲之野,被迫強行頓止,震斷了自己大脈,又苦苦強撐了這麼久,已盡極限。此時大敵既除,再也無力支撐。

她咯咯一笑,揚眉道:「放心,我是不老之身,再過幾日,生出新血來,自然便沒事啦。」

胸脯起伏,氣息不暢,狠狠的瞪了那猶如蛇團的歐絲之野一眼,道:「氣血輪替,至少可延你半年之命,可惜緊要關頭,被這妖女打斷,效果大打折扣。罷啦,過些時日,我們再來便是……」

雨師妾又是感激又是難過,淚水倏然滑落,嫣然一笑,道:「流沙妹子,多謝你啦。」心中卻想:「死生有命,劫數既定,豈能再連累於你?只要能活著重見小野一面,此生便再無遺憾了。」

此刻方甫換血,精神熠熠,容顏、肌膚也已恢複了十之七八,比之半個時辰前有如天壤。當下凝神聚氣,幫助流沙仙子歸位臟腑、修復經脈。

二女號角既停,遍地毒蛇登時茫然不知所往,盤蜷昂首,左顧右盼,歐絲之野身上的毒蛇也紛紛緩緩游下,露出她腫脹黑紫的身子來。

她雖善馭蠱蟲,百毒不侵,但被千百條劇毒奇蛇這般瘋狂咬噬,也已近乎奄奄一息。周身僵硬,體無完膚,原本如花似玉的臉容千瘡百孔,慘不忍睹,微弱地喘著氣,兀自含糊不清地呻吟著:「雨師姐姐饒命……」

疏導了片刻真氣,流沙仙子臉色漸漸轉紅,雨師妾心下梢安,暗想:「此處距離拘纓國少說也有八百里,這妖女驅趕著蛇群不知前往哪裡?又有什麼目的?不知和小野有沒有干係?」

心裡記掛著拓拔野的安危,想要查問個究竟,當下起身走到歐絲之野身邊,笑吟吟的道:「要我救你一命不難,只要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我便將你體內的蛇毒全都逼將出來。」

歐絲之野迷迷糊糊聽見,如獲至寶,不住地點頭。

雨師妾道:「你知道拓拔野的下落么?」只見在她腫大黑紫的臉上輕輕一刺,「哧!」腥血激射,唇舌、臉頰逐漸恢複原狀。

歐絲之野「啊」地一聲,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象是突然能夠呼吸了一般,搖著頭,含含糊糊地道:「我只知道拓拔太子被埋入皮母地丘,此後便再無半點風聲了……」

雨師妾心下失落,又夾雜著几絲歡喜、几絲擔憂。既然連這妖女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說明拓拔野定然還未落入水妖等仇敵手裡。

但是時近七日,為何他竟仍沒有半點消息呢?難道……難道竟已出了什麼意外嗎?

她心中怦怦狂跳,深吸了一口氣,凝神斂意,又道:「東海之戰後,北海局勢如何?燭老妖傷勢怎樣了?」稍一遲疑,低聲道:「我大……水伯天吳受傷了么?他現下如何?」

歐絲之野道:「燭真神似是受傷極重,但具體如何,除了玄水宮的巫醫之外,誰也不明究竟。水伯只是受了些輕傷,現在北海的大小政事全交由他和長老會議定……」

她舌腫既消,說話清晰了許多,但仍是斷斷續續,說到天吳之時,眼中忍不住閃過怨毒憤恨之色。

北海海神宮與東海朝陽谷素來爭寵搶功,矛盾重重,雙頭老祖死後,天吳地位急速崛升,此番更儼然成了水族第二人,海神宮舊部紛紛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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