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取捨決斷

海上黑雲滾滾,驚滔如巨牆層層翻疊,呼嘯著崩塌炸散,雪沫噴舞。

科汗淮二人踏浪疾行,高躍低伏,剎那之間便衝出數百丈遠。狂風夾帶著暴雨,獵獵撲面,撞擊在護體氣罩上,「僕僕」連聲,幻光閃爍,水花四射亂舞,視野都有些模糊了。

空中「呀呀」怪叫聲密集不絕,萬千凶禽如烏雲追隨,洶洶俯衝。四周波濤紛涌,無數海獸咆哮衝出,隨著蒼龍角的節奏,從四面八方狙擊二人。

科汗淮腳下絲毫不停,右臂碧光轟然怒卷,縱橫掃舞,迎面巨浪當頭拍來,被氣旋所擊,登時衝天炸散,凶獸猛禽觸其光芒,更是無不斷羽紛紛,血肉飛濺,不斷悲鳴摔落。

龍神並肩飛掠,無需動手,在這狂風駭浪的暗夜,伴其左右,竟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彷彿柔藤攀樹,小鳥依人,心中安寧,甜蜜,而又喜悅。

這一瞬間,她忘記了周遭所有的一切,不再是君臨天下的東海至尊,而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柔弱女子。閃電亮起的時候,他的側臉一如十八年前,俊秀得讓她心疼。她溫柔地凝視著,嘴角漾開一絲悲欣交織的笑容。

十八年的漫長光陰,山河易色,風月無情,彷彿都只是為了這一剎那……

「轟!」突然響起一聲比驚雷還要猛烈的轟鳴,她微微一震,只見一道彤光從遠處水妖艦隊中衝天飛起,如彗星流火,天海盡紅。

幾在同一瞬間,轟雷並奏,火光亂舞,無數道赤麗的光芒縱橫交錯,穿透滾滾黑雲,呼嘯著朝他們怒射而來!

「紫火神炮!」科汗淮大凜,當年他隻身獨闖火族四大世家,大戰刑天等十六高手時,便曾見識過火族神炮的威力。但比之今夜所見,竟有如雲泥!

龍神又驚又怒,格格笑道:「那水鬼果真沒有騙人。想不到烈碧光晟那老賊為了討好燭老妖,連壓箱貨都送給他啦。」

話音未落,風雷激吼,赤炎撲面,那千百道火光化過絢麗紅線,已如流星雨似的漫天爆射而下,凶禽猛獸紛紛驚吼避散,稍有不及,立被轟然撞中,骨肉俱焚。

科汗淮縱聲長嘯,青裳鼓舞,體內真氣如潮汐奔涌,直衝右臂,「呼!」碧光氣旋陡然倍增,光芒刺目。周圍波濤頓時衝天狂卷,環繞著斷浪氣刀團團圍涌,陡然形成了巨大的水牆,直衝起十餘丈高。

「嘭嘭」連聲巨響,那洶湧水牆被火炮接連撞中,氣浪狂震,水花噴涌。

科汗淮身軀一震,斷浪氣旋微微收縮,支持了片刻,臉色漸漸轉白,嘴角沁出一道血絲,忍不住朝後退了幾步。

「轟!」水牆瞬時崩塌,光焰刺目。

龍神大凜,抓起他的左手,叫道:「科大哥,走吧!」拉著他翻身躍起,姿態曼妙地沖入洶湧狂濤。

「咻咻」之聲大作,無數火彈拖曳著赤焰,轟然撞入海面,大浪衝天,白汽瀰漫,彷彿瞬間沸騰了一般。

沖入海中,四周綠蒙蒙一片,紫紅色的火彈從兩人身旁縱橫穿過,氣泡串涌,去勢如電,嚇得魚群驚惶逃散。幾隻巨虎鯊兀自發狂地撕咬著浮沉的獸屍,被火彈擊中,登時血肉翻飛,頃刻間被其他鯊魚爭相撕扯吞噬,只剩下森森白骨。

龍神金髮飄搖,紅衣跌宕,拉著科汗淮翩然直衝海底。到了水下十餘丈深處,那些火炮威力大減,耳邊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惟有那鬼哭狼嚎似的蒼龍角聲,依舊曆歷可聞,在這寂靜幽深的海里聽來,更覺凄迷可怖。

龍神忽然想起某年某日,帶著他去東海深處尋找淚螺時,也是這般光景。心中一跳,轉頭望去,科汗淮也正凝視著她,白髮如銀,雙眸如星,嘴角儘是淡淡的溫暖笑意,似乎心有靈犀。

她雙頰如燒,竟忽然覺得一陣少女似的羞赧,急忙轉過頭去,芳心突如鹿撞,酸楚、甜蜜,夾雜著眩暈似的幸福,以及一種如夢般浮沉不定的虛幻。

所有的一切都無關緊要了。多麼希望這一夜、這數里風暴如狂的海程,永遠沒有窮盡……

「哧哧」連聲,地火蠶絲陡然收緊,紫光閃耀,姑射仙子嬌靨嫣紅,眉尖緊蹙,顯是痛楚已極,偏偏絲毫動彈不得。

而十丈開外,雨師妾的脖子被公孫嬰侯的手指死死掐住,俏臉漲紅,舌尖一點點地吐了出來,淚水迷濛的妙目痴痴地凝視著拓拔野,悲喜交織,卻無絲毫恐懼之意。

「住手!」拓拔野驚怒交迸,饒是他智計百出,在這等關頭也不免方寸大亂,厲聲道,「公孫嬰侯!你枉為大荒十神,只會對後輩使這等卑劣無恥的伎倆,羞也不羞?難怪雨師姐姐瞧你不上!若有本事,就光明磊落地和我大戰三百回合,否則就快快滾回你的地縫裡藏起來吧!」

公孫嬰侯哈哈笑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對待仇人還講什麼光明磊落?小子,瞧在空桑仙子甘願以命抵命的份兒上,我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到底要救哪一個,千萬想清楚了!」

嘴唇急速翕動,指訣變幻,驀地凌空一彈,「呼!」地火蠶絲光芒乍吐,扶桑巨樹登時衝起青紫色的烈火狂焰,熊熊高竄,將姑射仙子困在其間。

眾人驚呼聲中,公孫嬰侯嘿然笑道:「五行木生火,扶桑樹是木族神樹,這小妮子又是木族聖女,再加上我的極陽地火……嘿嘿,小子,不知道你的辟火珠能撐得多久?」

姑射仙子「嚶嚀」一聲,被他凌空氣箭解開了啞穴,顫聲道:「姑姑,拓拔太子,小心他的地火陽極刀……」周身突然劇痛如裂,如萬蟻咬噬,話音未落,登時化作了痛楚的呻吟。當是體內蠱蟲開始發作。

流沙仙子覺知不妙,立時抓起斑斕玉兕角,嗚嗚地吹將起來,凄迷詭異。

姑射仙子神智微微一醒,劇痛少減,低頭望去,只見火光映照下,桃紅的肌膚如波浪起伏,彷彿有萬千蟲蟻在皮下蠕動爬行,心中一緊,又是噁心又是恐懼,閉上眼,不敢再看。

公孫嬰侯得意已極,哈哈大笑道:「洛丫頭,她體內的三百六十五種蠱蟲,都是這十六年來、我在地壑調配出的新蠱,八荒六合,獨一無二。你若能將它們全都驅將出來,我便磕頭拜你為師!」

手上陡然一松,雨師妾「啊」地一聲,劇烈咳嗽起來,一時卻說不出話,後心被他另一隻手掌抵住,只要稍一吐力,立時心脈盡斷,玉殞香消。

公孫嬰侯伸出舌尖,故意在雨師妾的耳垂上輕輕舔舐,雙目灼灼地盯著拓拔野,精芒閃爍,笑嘻嘻地道:「雨師妹子,我數到三,你的小情郎若是不親手殺了空桑仙子,換取你們中的一個,我就只好忍痛揮淚,辣手摧花了。」

拓拔野驚怒焦慮,看看閉目端坐於烈火之中,清麗脫俗的姑射仙子;再看看溫柔地凝視著自己,美艷如花的雨師妾,心中直如針刺刀絞,痛不可抑。思緒急轉,卻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姑射仙子閉著眼睛,強忍劇痛,動彈不得,彷彿夢魘一般。原想大聲告訴拓拔野,讓他不要猶豫,快快救下龍女,和姑姑、流沙仙子一齊收伏這魔頭,但又覺得如此一來,倒顯得自己與拓拔野有著如何的關係,臉上登時一陣熱辣辣的燒燙。

突然之間,心底又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倘若眼下自己這般死了,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至少再也不要受那古怪心魔的折磨了,再不會那麼空空落落,茫茫然然,彷彿終日漂浮在夢裡雲端……又或者,在他的心裡,會不會因此永遠記得自己呢?

一念及此,心中登時象被萬千蠱蟲齊齊咬噬,麻癢酸疼,痛不可忍,低吟一聲,周身陡然弓起,烈火遍燒,雙頰酡紅如醉。

流沙仙子只覺得腦中嗡然一響,玉兕角登時變調,嬌軀輕顫,花容煞白,險些從太陽烏上朝下翻落。

公孫嬰侯蒼白的臉容在火光的映照下陰晴不定,哈哈大笑道:「花木逢春,蜂舞蝶來。小妖精,忘了告訴你,小妮子體內的三百六十五種蠱蟲都是情蠱春蟲,一旦情思萌動,則血流加速,蠱蟲倍增,勢不可擋!拓拔小子,木族聖女若有三長兩短,那可全是因你而起。如何取捨,快快決斷吧。」

閃電亮起,暴雨如銀箭縱橫。巨浪滔滔,撞擊在烏黑陡峭的貝闐嶼石崖上,衝起白獅素龍般的衝天雪沫,映襯著漫天赤焰火光,更覺壯麗奇詭。

蚩尤騎乘太陽烏,貼著驚濤駭浪閃電衝掠,苗刀碧光怒舞,照得前方海浪慘綠一片。看著石崖上的人影越來越近,他心中怒火熊熊,熱血幾已沸騰,就連那冰冷的暴雨海浪,拍卷在身,彷彿也燃燒成了洶洶烈焰。

一千五百個日夜的宿恨,十幾萬條人命的深仇,就在今夜作一個了斷!

當是時,後方香風鼓卷,忽聽一個清脆嬌媚的聲音在耳畔傳音道:「魷魚,你要去哪裡?」

如清泉淙淙,醍醐灌頂。蚩尤一震,怒火少消,回眸望處,只見一個紫衣美人御風追來,杏眼清澈,顧盼神飛,笑吟吟地極是明艷動人,正是晏紫蘇。

幾隻太陽烏瞧見是她,歡聲鳴啼,紛紛迴旋繞舞,接乘著她,急速飛來。

蚩尤皺眉傳音道:「你不是說明日大典之前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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