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金風玉露

楊明去勢極快,如卷狂風,檐鈴震蕩,「叮噹」脆響。眾人哄然,翹首觀望。

玲瓏浮台上嬌呼迭起,眾女奴花容失色,紛紛退藏到台沿玉柱之後。大風鼓舞,雨師妾玉雕似的凝立不動,裙袍飄蕩,龍角搖曳,那雙美眸在藤木面具後閃耀著冷冷的光芒,竟有凜然不可侵犯的冰霜冷艷。

楊明呆了一呆,不敢逼視,啞著嗓子笑道:「碧螺城楊明,向媸奴討乞面具。」

雨師妾眼波蕩漾,默然不答,微帶嘲諷之意。她雖已是奴婢之身,然畢竟久為國主,地位尊崇,藤木面目與玄冰鐵鏈仍掩不住那華貴妖嬈的楚楚風情。楊明對她傾慕久矣!十年間屢遭拒絕,此刻雙方雖然身份懸殊,但直面玉人,卻依舊自慚形穢,連呼吸也困難起來。

八殿群雄見他獃獃站立,大感不耐,紛紛呼喝,恨不能立時取而代之。

楊明略一凝神,低聲道:「得罪了!」倏地電衝而出,綠影飛閃,雙手朝雨師妾的面具抓去。鐵鏈叮噹,雨師妾翩然飛舞,宛如一朵黑雲迤邐飄揚,瞬間避讓開去。

八殿轟然,鼓樂齊奏,兩人在清波玉台上穿梭繞舞,旋轉追隨。

歡呼、驚叫聲不絕於耳,聲浪震天。拓拔野緊張之至,生怕雨師妾避之不及,被他抓下面具;一顆心吊在嗓子眼上,隨時都要跳將出來。

「哧」地一聲,碧光飛舞,萬千道絲索電封卷舞,倏地將雨師妾緊緊纏住。楊明大喜,顫聲叫道:「抓到你了!」俯身疾掠,探手抓住了她的面罩邊沿。

拓拔野心下一沉,八殿驚呼惋嘆,憤憤如雷。

卻見黑光一閃,楊明慘叫一聲,衝天飛起,眉心赫然插了一根牛毛似的烏針。原來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雨師妾竟從口中噴出一根毒針,突施暗算。楊明狂喜之下,殊無防備,登時被打了個正著。

眾人驚叫聲中,楊明重重摔落在地,瘦削的白臉急速變作青黑色,雙眼驚怖凸出,說不出的醜惡難看。他喉中「赫赫」作響,說不出話。嘴角怪笑,艱難地爬將起來,搖搖晃晃地朝雨師妾走去。

雨師妾美眸中閃過驚訝、憤怒而羞惱的神色,突然素手一分,將渾身緊箍的絲索震飛開來,當空旋舞凝合,化為一道九股繩鞭。

「嗖!」破風怒舞,那道九股繩鞭挾帶隱隱風雷,重重地抽擊在楊明的身上。

碧光霍霍,繩鞭霹靂狂風似的抽打,「啪啦」脆響,衣碎皮裂,血肉模糊,他啞聲隆叫,仰首摔倒,烏血在身下迅速地洇散開來。

眾人驚呼,大為不忍。卻見楊明掙扎了片刻,竟又支撐著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向雨師妾,伸長手臂,顫抖著朝她的面具探去。

眾人愕然,無不動容。氣息將盡,他竟仍想一睹芳姿!拓拔野心中一跳,想不到他對雨師妾痴心若此,想起自己的三心兩意,慚愧更甚。

楊明走了兩步,「咯啦」脆響,膝骨斷裂,萎頓倒地。抽搐半晌,終於不再動彈,但那雙凸眼卻依舊依戀地凝望著雨師妾,嘴角掛著歡喜的笑容,似乎覺得能死在傾慕的女子手中,也是一件甜蜜無已的關事。雨師妾香肩微顫,驀地拋開手中的繩鞭,轉過身去。

八殿鴉雀無聲,眾人都想不到竟是這等結果。

禺強獰聲喝道:「賤婢!好大的膽子,竟敢當眾殘殺木族長老!老子揭了你的皮!」銀光電閃,龍鯨牙骨鞭怒劈而出。

忽聽句芒叫道:「且慢!楊長老既敢登台,便已考慮到各種後果。你情我願,死得其所,又怎能怪責媸奴?北海神上不必介懷。」木族群雄寥寥附應。

禺京收住鞭勢,佯裝沉吟,怪笑道:「句木神說得也是。鮮花有刺河豚劇毒;哪位朋友想要上場摘這奴婢的面具,可要十二分擔心了。」

話音末落,竟又有幾十人轟然應答,爭先恐後地朝雨師妾沖掠而去。人影交錯,相互阻撓,「蓬蓬」連響,氣浪層疊進放。

拓拔野心中一緊:此時不去,更待何時?驀地拔足飛掠,怒箭似的衝出四海殿,藉著定海珠穿透洶湧氣浪,搶在眾人之前落定立身,高聲道:「龍族拓拔野,懇請一睹姑娘芳容。」

八殿大嘩,纖纖霍然起身,怒視場內,咬唇不語。那衝上浮台的數十豪英亦大感意外,面面相覷,極是惱恨沮喪。

禺京森然笑道:「拓拔太子不是已經參加駙馬選秀了嗎?怎地還有如此風流雅興,想要和媸奴共度春宵?」群雄轟然,西王母花容微微一沉,極是不悅。

拓拔野視若不見,淡然微笑道:「怎麼,不成嗎?」黑水、青木、赤火三大殿登時噓聲大作,紛紛叫道:「哪有這等便宜事?要嘛做駙馬,要嘛挑媸奴!」

禺強哈哈大笑,將喧嘩聲壓了下去,戲謔道:「想不到拓拔太子和我是同好哩!嘿嘿,只要你能摘除媸奴面罩,有何不能?」

禺京斜睨雨師妾,揚眉怪笑道:「媸奴,你若願意陪他一夜,便自行解下面罩吧!」

眾人一凜,登轉寂靜,紛紛凝望雨師妾。群雄皆知她對拓拔野頗為鍾情,猜想此番必定門動解除面罩,投懷送抱;一時無不妒恨沮喪,忐忑不安。

豈料雨師妾木然而立,瞧也不瞧拓拔野,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群豪低呼,大感詫異。禺京嘿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看拓拔太子的本事了。」

拓拔野心中一沉,又是失望又是驚訝,驀地忖道:「她定是受雙頭老妖脅迫,才違心若此。」悲憤交織,微微一笑,傳音道:「好姐姐,摘下面罩隨我走吧!你放心,我絕不讓這些水妖再傷你一根寒毛。」雨師妾動也不動,依舊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拓拔野忍住失望,正欲繼續勸慰,八殿噓聲又起,有人叫道:「拓拔小子,她不想跟你走,你還羅里羅嗦地作甚?快快閃到一旁去,讓我試試!」浮台上的群豪轟然附和,紛紛搶身上前,朝雨師妾衝去。

人影繽紛,氣浪洶湧。

拓拔野正沒好氣,見狀更是惡從心頭起,憋了半晌的怒火在這一刻一齊爆發,縱聲長笑道:「只怕你們沒這個福分!」倏地急旋繞舞,長生真氣滔滔鼓舞,劍光如電,綠芒縱橫劈裂。

只聽「哧哧」輕響,驚呼迭起,那數十道人影紛紛後退,其中大半慘叫著掉入瑤池之中,水花四濺。

笑聲回蕩,拓拔野飄然落地,衣袂卷舞,斷劍嗆然入鞘。回身冷冷地掃望台上餘下的十幾人,森然微笑道:「再上一步,斬斷雙足。」他竟在瞬息間以定海珠彈壓眾人身勢,施展「萬木朝春」閃電般刺傷群雄膝骨,將彼等一齊震飛。

台上群豪面色慘白,獃獃地望著雙膝上深達寸許的傷口,驚怒交集,突然一陣劇痛酸軟,大叫著跪坐在地。

八殿大嘩,無不駭然恚怒。蟠桃會以來,拓拔野一直溫雅隨和,不知為何剎那之間竟判若兩人。卓然傲立,碧氣鼓舞,那雙眼神凌厲儡人,殺氣凜冽,令人望之心生懼意。

六侯爺倒抽一口涼氣,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想不到這小子發起狠來,竟也這般兇惡。」

哥瀾椎、成猴子等人卻極是興奮,齊呼過癮。

柳浪搖頭嘆道:「城主已經中了水妖圈套,成為眾矢之的,你們還這般高興?水妖搬出龍女,便是旨在干擾城主,令他不能專心於駙馬選秀。他越是為了龍女動怒,便越中水妖下懷。」頓了頓,嘿然道:「城主為紅顏一怒衝冠,方寸已然大亂,保不準還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眉頭緊皺,極是擔心。

說話問,受傷群雄已被金族衛士扛出浮台,黑水、青木等殿群情如沸,紛紛朝著拓拔野叫喝怒罵。拓拔野聽若罔聞,心如鋼鐵,望著雨師妾咬牙傳音道:「雨師姐姐,不管你願不願意,就算與天下人為敵,今日我也一定要救你離開!」

雨師妾肩頭微微一顫,紅髮在風中急劇地飄拂,催情蛇曲伸不已。過了一會兒,終於徐徐轉過身來。妙目瀅光閃爍,深深地凝視著拓拔野,凄然傳音道:「小傻蛋,你……你這又是何苦?」

相隔如許之久,重又聽到她那傭懶嬌媚的聲音,拓拔野悲喜難抑,視線突然變得迷濛。強忍胸中奔涌的心潮,微笑道:「好姐姐,你終於肯和我說話了嗎?摘下這面罩吧!讓我好好看看你。」緩步走上前去。

雨師妾突然朝後退了一步,腳繚叮噹,頸上鎖鏈清脆震蕩。眼巾閃過悲苦恐懼的神色,搖頭傳音道:「忘了我吧!我已經不再是雨師妾啦!不過是……不過殘花敗柳、奴婢之身……」聲音輕顫,眼圈一紅,淚珠倏地滾落。

拓拔野心中大痛,喉嚨中彷彿被什麼堵住了,體內的熱血卻在喧囂地涌動。搖頭嘎聲道:「好姐姐,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我的心嗎?我怎麼能忘了你?不管你變作什麼身份,始終是我至為歡喜的眼淚袋子。從今日起,我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再也不分離……」聲音沉痛而嘶啞,每說一句,便往前跨近一大步。

雨師妾被他那熱辣辣的目光燒灼得微微顫抖,冰冷的身子急劇燒燙起來,雙頰潮紅似火。聽他步步緊逼地低聲傾訴,芳心劇跳,全身酸軟乏力,淚水不住地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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