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握虹拂雰 第二十一章 了卻事

〖雁信一紙,寶事從今止。千古天溝握玉指。

玲瓏鎖頭不解,五彩瘴霧不赴,寶構塔不為志。

莫探心機虛實,憑我思緒飛馳。

——清平樂〗

王副官一把把那封信抓在手裡,心中無由地有一種惆悵失落。而事實上他也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和失去了什麼,那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比這墓中的珍寶陪葬要重要得多。可這些還能找回來嗎?

「人未走遠,現在追還來得及。」有川軍手下提醒道。也對,這也許也算是個不得已的補救辦法。

可還沒等王副官做出決定,外面有人在大呼小叫,一片驚異之聲從墓門外傳入,變成轟然的迴響。王副官他們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趕緊都衝出墓道。

外面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發生事情的地方在天上。

當王副官他們衝出墓門時,他們都還來得及看到天上光華的第一個變化。那片星點耀眼的光華,由一個大團的圓形緩慢地散變成一個斧頭的形狀。這形狀王副官認得,是魯家弄斧信符的樣式。天上閃爍的弄斧樣式持空了一會兒後,又逐漸變化成個飛鴿的模樣,而且是個尾部像是著了火的飛鴿。飛鴿又持空了一會兒後,這片光華才閃爍著漸漸滅去。

王副官獃獃地看著已經恢複為暗灰色的天空,突然間明白了什麼。他知道有些東西自己還沒有失去,因為別人還沒有放棄自己,他們還在要求自己做事情。這對於自己來說應該算是一種幸運。

這時他才想到手中的書信,拿到面前一看,信封上有幾個楷體小字:「速送鼓馬山薩月額草場半山藍。」

魯家的書信,速送,這正是剛才天上那煙花爆器所表達和證明的實質內容。王副官心裡很清楚,如果單憑一封書信和一個盜洞,是無法讓自己輕易相信那真就是魯家人的行徑的。但這持久的煙花以及煙花花形的變化和內容,特別是那弄斧信符的獨特形狀,卻是可以完全證實這一切。所以自己必須去做,必須最快最好地去做。

「來人,將這書信從軍訊道走,一定要安全快速地送達地點。」在當時的川藏荒蕪之地,恐怕再沒有從軍訊道走更快捷的通信方式了。「我們大伙兒的身家性命都靠他了。」王副官又補了一句,這一句對在場所有人的威懾力都是極大的。但那些卻都沒有聽懂王副官真正的意思,他們都以為身家性命都要依賴這封書信,而王副官卻是說的一個人。

就在王副官安排送信事宜之時,「九天火鷹」炎化雷從燃放爆器的高坡上快速滑溜到坡底。坡底有輛大車停著在等他,很大的大車,拉車的馬低矮粗壯,一看就是耐力持久適於長途奔走的品種。車上已經坐有五六個人,他們都是以黑色風布披頭掩身,連面目都遮去大半。不過從身形上還是隱約看出,這些人中有男有女。

「大少,光信兒爆完了。」炎化雷對著其中一人說道。

「那行,這書信如果是從軍訊道走的話,最多三天應該能到半山藍手中。我們再在這裡耽擱個三天,三天後掏出王副官就走。」說話的人逾期平靜,氣息淡定,但在別人聽來,卻是完全不同的一種氣勢,就像是雷厲風行的命令。

於是,沒等那人多說,炎化雷輕身跨上馬場,而前面一人手中長鞭無聲一晃,拉車的兩匹馬眼中鞭影一閃,立刻小碎步啟動。大車很快便消失在坡底山坳之間。

三天後的凌晨,鼓馬山薩月額草場半山藍收到那封信,拆開後,裡面還有一個信封。這裡面的信封上寫著:「送天龍寺無由法師」,除了這幾個字外,還畫有一個怪異的曲線。這曲線畫的是什麼沒有多少知道,而半山藍就是這不多的人中的一個,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個,那是一根長鞭,一根獨一無二的長鞭。

於是半山藍立刻喊來手下最得力的夥計吩咐道:「將此信由騾馬道送至大理天龍寺無由法師。」當時從川地入雲南,最快的方法就是走騾馬道。這騾馬道都是有民間組織控制的,這就和川地水路的幺哥一樣。騾馬隊走的線路事先都是有安排的,走到什麼點,也都是由專門的車馬店接待。所以相對而言,這騾馬道也是最安全的。走騾馬道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好馬好騾,所以不會不給馬場主半山藍面子,更不會不給她的相好卞莫及面子,因為卞莫及在他們這些驅趕牲口討生活的人中就是個傳奇。所以在數天之後,拿到這信的人就算丟了所有貨物,都會將這信送到天龍寺。

但那信最終還不是給無由大師的,只是無由大師有可能知道最終收信人在哪裡。那麼再下一步的傳遞,無由大師是否也能順利送達呢?

魯天柳不知道自己的確是是否真的到了天溝邊,但站在現在這位置,她已經有種找到天溝的感覺了。前面再走幾步,就是立削的陡壁,從能看到的高度和推測出的真正深度,讓她沒有勇氣再往那邊緣再靠近一步。

天溝很長,就像一把利刃將雲貴高原上的山體狠狠砍出一道口子。沿著天溝往遠處看,魯天柳可以看到天溝下重重疊翠。她雖然懼怕天溝的高度,但那重重疊翠卻是給她一種家的歸屬感。

此時已經是正午過後,陽光很灼烈地照射下來。從天溝深處漸漸飄起淡淡的彩色瘴氣物,越聚越多,讓這條天溝都沉浸在色彩斑斕中。這是溝底各種植物和動物腐物,在陽光照射下,溫度升高而散發出的霧氣,雖然色澤艷麗,卻如菌菇,越艷越毒。在明施誓傑《西南遊異集》中將這霧氣叫做毒雰,有:「……溝霧午後始起,日落霧消,雖顏若霓霞,卻奇毒不可入……其名毒雰。」

魯天柳又看了一眼天溝西壁上若隱若現的塔狀痕迹,那痕迹這時已經被毒雰瘴霧掩沒了下面大半,已經看不到早晨還能看到的那個門形。那不是個簡單的門形,整個門面上凸凹有致,魯天柳不用她那超人的觸覺,只是單憑光線的明暗分布,就知道這是個極其巧妙的布置。

除了天柳,還有一個人也看出了其中巧妙,這人就是魯承宗數次西南尋訪時結識的好友,制鎖解鎖的高手蒯豁子。這姓倒是真姓,名字確實因為他長了一張歪口,老是豁著條口怎麼都閉不上而得來的。

蒯豁子當年和魯承宗結識,是因為蒯豁子與一前輩高人打賭,結果被對方困在千古奇鎖九轉玲瓏門中。此鎖門即是鎖,鎖即是門,運用九轉天輪循環相剋之數,再加上千枝玲瓏死點對,只要錯誤觸動脫節一個死點,整個鎖就完全顛覆排列順序,相當於翻轉過一轉天輪,變化之後所有解鎖步驟方法必須重新計算、梳理,然後再次逐個正確脫節死點。

蒯豁子被困在門中,數日無法解鎖而出。最後還是魯承宗在一旁支招兒,從門形構造上下手,讓他啟開門鉸兒方才脫身而出。當然,啟門鉸兒不是解鎖正道,從道理上講也是算蒯豁子輸了。不過與他打賭的是位前輩高人,見他能另闢蹊徑而出,一則也是愛惜人才,二則自己也的確只注重到鎖具巧妙,未曾注意到其他細節,所以主動承認蒯豁子贏了。這一役,不知保住了蒯豁子原有的江湖名望和地位,而且聲名比以前更為高盛。出於對魯承宗的感激,蒯豁子應承下,只要魯家事兒動靜到西南,他隨時聽候使喚。

石壁上的門形,從表形和凹凸明暗的分布上看,和當年蒯豁子無法解開的九轉玲瓏門很相似。但此處絕對不會是九轉玲瓏門。因為石壁之上,不可能將死點脫節設置得如此變化無窮。就算表象是九轉玲瓏門中的一個變化,以固石為死點,脫節後也不可能重新排列。可最艱難的問題也正是在此處,要真是九轉玲瓏門,憑蒯豁子這麼多年來對它的鑽研,已經知道了它的九轉變化規律。就算不能一把將其解開,循著頭道變化或者二道變化,終究是能將它解開的。但是現在這個門鎖,沒有變化,一觸之錯,便會使整個鎖的死點、節點碎散,成為永遠都打不開的死鎖,根本就是不會給你二次解鎖的機會。

天溝石壁削立高深,連魯天柳都不敢往溝邊靠近。可此時偏偏有兩個中年人就站在崖邊上,並且還探出半個身子往溝底下細瞧著。這兩人是親兄弟,老大叫豐山左,當地人又管他叫座山風,老二叫豐山右,當地人叫他過山風。雖然這兩兄弟在江湖上無甚名頭,可西南這一代的山民和土人,對他們卻是非常熟悉。他們兩個都是天龍寺的寄命弟子(生下後有病難活,便寄命寺中,托給菩薩),然後在這重重大山中又有著獨到本領,所以無由大師便將他們介紹給柳兒,一起過來辦那大事。

說到這兩人的獨到本領,那豐山左識得山中各種異草藥料,而且能解得各種毒物。特別是對於山中的瘴氣雰霧,他能辨別出其中組成成分,並且能應用合適的葯料從中穿過。此時他夠在石壁外,就是在辨別天溝中毒雰成分。豐山右的獨特本領是查辨山形、攀援峭壁,身形看著與常人無異,動作起來比猴子都要靈巧。不管多艱險的山體,沒有他不能到的地方。他現在正是在查看峭壁上可落手落腳的攀援點,從而找到一條有可能到達天溝底部的路徑。

五侯和一個瘦小的老頭則坐在離崖邊挺遠的樹下。五侯緊握著刀桿,顯得很是緊張。這也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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