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握虹拂雰 第三章 皆遮擊

〖知己知彼牢封口,東來西歸對坎頭。

不舞刀劍且說佛,你昏拙,度生無欲求。

——中呂·陽春曲〗

朱瑱命之所以這樣做,是要讓魯一棄動,而且給他機會動。只要一動之後顯了形,暴露出目標和企圖,他將用這些在一邊枕戈待旦的力量給他扣個悶罩子,來個寶難逃人難活。

朱瑱命的安排魯一棄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在繼續按原來計畫行動著。

氣定神閑後,很堅定地邁出一步,魯一棄跨入圍牆之內。在這一刻,他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準備承受粉身碎骨的殺戮。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遠處的還有不斷的爆響、火光的畢卜和人聲的嘶喊外,他的周圍連一點奇怪的動靜都沒有。

魯一棄喘出了口氣,但隨即又長吸一口氣。接著新鮮氣息進入身體時的自然愜意,他又邁出了一步。這一步之後,就已經將整個人都放入寺廟之中。而且是跨過那些圍牆上的碎磚,踩在裡面神呼灘上的碎石之上。第二步站定之後,魯一棄沒有再往前走,而是環視了一下周圍,然後慢慢蹲下身來,細看了一下腳下這片石灘。

石灘上的石頭大多是許久以前就坍塌下來的,因為大大小小都沒什麼稜角,這是長時間風化和雪水沖刷才有的特點。當然,石灘上還有其他各種形狀和顏色的石塊,那是信徒們供奉的石塊,其中不乏金玉原石。

然後魯一棄又用手在石塊之間摸索了一下,他很容易地就發現了機栝扣子。和平常的坎理一樣,無路便是死路,此處遍布絕殺的坎扣。但他的第一步和第二步都沒有導致坎扣動作,這絕不是運氣,這也不是因為爆破牆體讓機栝失靈,而是應和他從《機巧集》中獲知的天機數,這才是支持他敢下這第二把賭注的真正原因。(具體原因後文會詳細敘述)

魯一棄壓抑住心中的興奮,緩緩站起身來。然後聚氣凝神,將全身心迅速置於極其自然的狀態。於是沒有了天地,沒有自我,沒有殺戮坎扣。只剩下一個自然的動作,邁步往前走,跟著感覺走。

此時街上已經滿是奔跑的人,他們有大呼小叫著救火的,有搶拿出財物奔逃的,還有呼兒喚女找跑散的家人的。但在金頂寺的寺門前卻依舊很平靜,寺門依舊緊閉,門口也沒有一個人,街上奔跑的人也也似乎忘記了金頂寺的存在。

也就在此時,一個身影閃到金頂寺的寺廟前,左右環顧了一下,見沒人注意到自己,便走直橫相間一二輪換步,上到台階頂,到了門檐下面。然後手法嫻熟挑縫溜邊,將門上機栝解開。寺門被打開一條狹窄的縫隙,那人側身擠了進去。

那人剛剛進入到寺里,從對面火光閃爍的小巷中立刻閃現出一人。這人也快速撲到寺門口,與前者同樣的步法到了門檐下。稍稍查看了一下剛才那人解開的機栝位,謹慎小心地動了幾下手腳。然後也將寺門輕輕推開,進到了裡面。

先入寺門的那個身影看來非常熟悉寺中路徑,他避開連續幾個暗伏杆子的位置,直往朱瑱命所在的那個隱秘院落而去。

後進來的那人悄沒聲息地緊跟前面那人,所不同的是在過院入房過程中,他還不停地到處查看,似乎在尋找些什麼。

朱瑱命雖然在寺廟東側那個隱秘的院落中,但他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外面情形的變化。連串的爆響響起時,他面色突變,這肯定是魯家人動作的訊號。雖然這已在他預料之中,但心中著實還是希望不要這麼早。現在自家手下能全召回該多好。另外就是這麼大的動靜之前,怎麼自家手下沒發現一點徵兆?魯家人到底是從哪處下的手?莫不是又給自家擺的什麼驚雀局吧。

但隨即他便從前後連續爆響的比較中聽出了蹊蹺,這蹊蹺當然是魯一棄炸開西廟牆的聲響。魯家人確實是搶先動作了,明目張胆地動作了。而且完全改變了他們原有做法和風格的行動。

隨著一聲清亮聲響過,一支哨葉鏢叮在了朱瑱命房門的門柱上,嗡然顫動著。

朱瑱命沒有動,大護法則身形一閃,推門而出。同時紅袍一揮,舞作一朵力士雲,以防突然的暗襲。陰陽天王和十四鋒刀人的刀頭緊隨其後,並快速往兩邊閃走開來,準備合圍來襲之人。

動作雖然快若閃電,但他們什麼人都沒有見到,發鏢的人已經影子一般消失了。

左天王手纏衣襟從門柱上取下哨葉鏢,那鏢的尾上系著一片白羊皮,皮上有字。左天王沒敢看那些字是寫的什麼,而是嗅聞了一下皮子,再小心用手捻捏了幾下。確定上面沒有陰毒的料兒後,把皮子遞給了朱瑱命。

「寺外暗釘子傳信,外面的焰苗子和亮爆兒我們的人且不要去管,那是對家人使的遮兒,掩形閉音用的。」這哨葉鏢帶來的訊息讓朱瑱命釋懷了許多,剛才外面發生大動靜之後,自己手下沒一點訊息報來,具體情況一點都沒摸清。可暗釘子捎來的信兒證實了自己對魯家人動作的推斷,更給自己塞缺補扣指准了明點兒。

「大護法,你帶陰陽兩位天王立刻出寺朝西去,如果沒意外的話,對家在那裡破缺兒強入寺中。你們到位後不用攔阻,任由他們進入。但要守住缺兒,絕不許進入的人再出來。還有,這之後也不許再有其他援手進入。」朱瑱命吩咐道。「高堂主,你發亮信兒出去,讓在外面休息的好手由活佛府邸暗道進入,直插天梯山下。」

就在朱瑱命安排這些事情的時候,寺廟門口大街上奔走的人流中又閃出兩人,他們藉助日出前的最後一點暗淡天色,在寺門上踅摸一番,然後也進入到寺裡面。

朱瑱命吩咐一下,據巔堂堂主立刻出門到院中,扯開一個黃銅管,兩顆紅亮的火團飄悠悠升到了空中。而寺中大護法則領著兩為天王立刻出寺,沿寺牆直往西面魯一棄破缺處而去。

可就在大護法和兩為天王急速出寺往西趕的過程中,他們輕易地疏忽了兩件事。一是寺門內的附近,本該有兩個守位的杆子,他們一個都沒見到。這大概是因為這一夜裡,寺中人手調動太頻繁,具體到每個位上的杆子是怎麼安排的,他們也不是太清楚了。還有一件是寺門上警信和鎖拿的機栝都已經被解開,這點他們都下意識地認為是朱瑱命所說寺外暗釘進入時給解開的。這樣的疏忽要是換做是十四鋒刀人的刀頭是絕不會發生的。大護法和兩天王肯定是高手,但守護巢窩的技擊高手和廝殺江湖的高手,他們在經驗上和戒備心上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魯一棄朝前走著,走得很輕鬆。的確,不管是誰,只要忘卻了世間的一切,包括自己,那他的步伐怎麼走都是輕鬆的。神呼灘的地形是漸漸朝上的,越靠近山腳地勢越高。其實魯一棄現在所在位置已經不低,站在寺外的街上,已經可以越過寺牆的牆頭看到他。但此時街上雖然人也不少,卻都是注意著那東奔西突的火頭,呼兒喚女,搶救財物,怎麼又有人會注意到他。當然,這已然燒旺了的鎮子中肯定有人不會顧及那些煙火,更不用呼喚什麼人,搶救些什麼東西。這些人中應該會有誰發現了魯一棄的存在。

魯一棄的步法不緩也不急,幾乎是應合著東面冉冉而出的日頭。已經走出兩百多步了,差不多是到了神呼灘的中間位置時候,魯一棄突然停住了腳步。而此時,東面天際之間,那一輪通紅的日頭也剛好露出整個圓來。把血紅色撒在神呼灘上,撒在半面的天體山上。

「天色亮了。」魯一棄有些莫名其妙地自語了一下,恍如剛從夢中醒來。他的臉面也一片通紅,是因為有初生的紅日映照,也是因為有漫天的火光映照。

抬頭看了看天梯山,離這麼近的距離仰看,讓他覺得山體是無比的高大,自己顯得極度的渺小。從這裡看不到天梯山頂,因為層層的灰黑色雲霧攔在山腰處。穆天歸說過,墨家祖先是將寶物藏在此山「內合氣通」之處,「內合氣通」,就是采不到日月精華之光,匯不到風、雨、露、雪四凈,只有上下氣道可通,卻是走氣不聚氣。從這風水特點上盤算,寶構之處原本該是在那片雲霧纏裹的部位。可玉牌上卻是有「巔之淵」和「梯起」字樣,這兩個方位詞中不管哪一個要是代表寶構所在的話,那麼與那雲層纏裹的「內合氣通」便不搭界了。

魯一棄又回頭看看走過的距離,心中知道自己已經走過了寺牆內絕殺坎的範圍。看來這一把自己又徹底賭贏了,但是他並沒有一點興奮,因為不知道自己前面還要面對些什麼。賭一把也許是在兩可之間,可面對賭都無法賭的人和坎面,他不知道自己又能應付幾分。

天色雖然是放明了,但山腳下那一片還依舊暗沉。在那片暗沉之中,魯一棄能隱約看到幾對幽光。如果自己沒有估計錯的話,那些應該是寺中散放出的大獸子。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腰間的駁殼槍,但馬上又將手放下了。是呀,如果說自己剛才是在絕殺坎的範圍之中,那些訓練好的大獸子不會對自己發起攻擊,那麼現在自己已經走出絕殺坎的範圍了,為什麼那些畜生依舊暗伏不動?看來自己這一把賭贏的彩頭比預料中要多,自己應該大膽地繼續下去。

大護法帶著陰陽兩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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