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斷凌碎霧 第二十八章 殿無梁

雖然魯一棄的判斷很果敢,但心裡還是一直在嘀咕:不要錯了,不要錯了。他這倒不是怕再落了什麼扣、遇到什麼險,而是覺得自己在女人面前再不能掉份兒了。這女人也忒奇怪,不知為什麼把所有的決定權都交給了魯一棄,這讓他感到自己無形中又擔負起些東西。

只要這裡護寶的坎面確實是魯家祖先留下的,那麼要解倒不是非常困難。畢竟有《班經》在手,萬變不離其宗嘛,找到了苗兒就能探到根。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魯一棄按照自己的思路一直走下去,沒再遇到什麼阻礙,也沒有走錯路徑。因此他們順利到達了一座大殿,一座頂是六邊瓦鋪成的大殿,一座幾乎被埋在地下的大殿。

大殿里並不黑暗,這是因為殿頂的四周邊沿是一圈透明的天窗,天窗外射入了明亮的光線,沿大殿的屋頂邊緣落下一道光牆。魯一棄推測天窗的位置,應該是在上面水溝的冰面下面,這位置進來光線說明地面上天已放亮了。

大殿里不暗,還因為這座大殿正堂的殿道兩邊,已經燃起兩路長長的火盞,不僅如此,殿道的正中也每隔二十多步就有一個火缸,其中火焰縱躍不息。

火缸和火盞都是大鼓缽造型,火缸下是盤跪足,火盞下是纏枝三叉足,足腳固定在地面,看起來非常牢靠。除此之外可以看出的是這些東西都是銅製的,因為它們表面閃爍著明亮的金屬光澤。可是奇怪的是,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時候放置在這裡的,因為不管是哪輩先人放置的,都不應該如此光亮如新,除非是有人在常常擦拭它們。

火盞火缸燃著了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被人點燃了,還有一種是其中的燃料自燃的,這種情況是因為有人撞破了這裡含氧量極低的環境,讓大量氧氣擁入,達到燃料自燃條件燃燒而起。但不管什麼原因,肯定是有人進來過了。

如果這裡還是魯家祖先布置的坎面,魯一棄還會毫不猶豫地繼續往前,但是現在的情形已經明顯告訴你,有其他人已經趕在自己前面進來了,坎面已經不一定是原來的坎面了,前面的道路重又變得險惡莫測。

魯一棄和女人兩人應該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們站在大殿的殿口沒有繼續往裡挪步,只是仔細打量著整個大殿。

大殿真的很大,而且和女人在地面上的那套說法一樣,它是縱深走向的長方形,所以大殿寬大的門面相比之下還是狹窄的,因為大殿往裡看顯得極其幽深,肉眼能看見的地方還不知道才到它縱深的哪個部位。

殿道鋪得很平整,但是魯一棄細看了一下發現,那根本就是原有山體的整體石面,然後在上面鑿刻出線條,樣式看上去如同石塊鋪成。由此可知,這座大殿的殿基也可能是整塊的山體,然後在石頭上鑿穴立柱。

殿頂沒用梁,殿頂也微微往中間凸起,真就像是個龜背一般。《班經》中講過這樣的技法,所以魯一棄沒有表現出多少驚訝。這就是為什麼大殿要用六邊形的木石瓦,因為只有這樣的形狀才可以相互支撐,而且所受的力可以平均分散。那些透明的天窗形狀是連接成一串的三角形,六邊瓦屋頂鋪設後,是肯定會留下許多三角形邊口,而且三角形的邊口對四散的瓦面力道是有很好支撐力。如果估計得不錯的話,大殿殿頂的正中心還會有個六邊形的空心,這是瓦面疊鋪後往中間力道的撐面。

「無梁無檐殿。」女人輕聲說了一句。

「準確說,應該叫『無梁無脊無檐殿』。」魯一棄說,「這種建築方式多見於三國之前,多是木製結構的才會採用,磚瓦結構分量太大,無法保證其牢靠程度。所以這裡的大殿用的是木石瓦,雖然也很堅硬,但是份量卻比磚石要輕得多。」

「要找的東西肯定在這大殿中,我們進去嗎?」

「進去,肯定要進去,問題是怎麼進去。」魯一棄說的是實話,暗構到了這個範圍,不管是魯家的祖輩,還是對家先入的高手,留下的恐怕都是必死的坎扣。

突然,大殿中第一個火缸背後傳來「呼哈」的怪聲,嚇了魯一棄和女人一大跳。女人側身躲在魯一棄的背後,魯一棄迅速將毛瑟槍的槍口對準發出聲音的方向。

聲音是斷續的,一小會兒後就沒有了。魯一棄的心裡突突亂跳著,可是臉色卻是平靜如常。他示意女人留下,自己卻緩步往那方向走去。

女人沒有留下,雖然她的神情是極度恐懼的,可依舊緊緊跟在魯一棄的背後。

魯一棄回頭看了女人一眼,也就隨女人跟著。心裡卻在嘀咕:這女人是怪,也不嫌我身上的尿臊氣。

火缸背後是條垂死的狼,幽綠的眼光雖然依舊兇狠惡毒,卻已經在快速地暗淡下去。

魯一棄腦筋一跳:狼,這肯定是和自己一同被關在風箱里,一同被吹入風道的狼。狼身上有不下十數道血口子,身體更如同趴窩血槽之中。這條狼不是被風箱壓傷的,也不是在風道中出的什麼意外,很明顯,它是與什麼人搏殺中受的重傷。

前面還有血跡,有血跡說明有受傷的人或者動物走過,有人或動物走過就不會有坎面。於是魯一棄領著女人,繼續大膽地沿著血跡往前走。

血跡消失的地方又是一條死狼,死狼的身體就像朵盛開的花,血口子層層疊疊,應該是被什麼人眨眼間就削切成這個樣子。要不然憑者狼的狡猾和靈活,只要挨了刀,肯定早就迅速逃離了。

死狼的前面不再有血跡,那裡是乾乾淨淨的石面,就連點塵土都不見。眼前的情形很難想像,兩千多年前的大殿,竟然道面上沒留下塵土。還有那些火缸火盞也是如此奇怪,難不成真有人天天在打掃?要麼就是其他什麼東西在保持著此處的潔凈。想到這裡,魯一棄不由自主地打個寒顫,感覺背心涼涼的,褲襠那裡更是涼涼的。

潔凈的道面保持的距離並不遠,離著死狼十幾步外就有個剛來的污染體。那是個死人,從衣著上看,應該是個「攻圍襲」坎面的人扣。魯一棄和女人都沒有表現出吃驚,在這種地方出現死人比出現死狼更正常。

魯一棄慢慢走近死人,如此的大膽是因為他沒有從那死人身上感覺出一丁點的氣息。死人死得很奇怪,看不出身體有什麼傷痕,但是七竅流血,眼珠暴凸。下身也是血流成渠,而且污穢之物臭氣熏天。

「這人像被毒死的。」女人見過被毒死的人,有些在林子中迷路後亂食蘑菇的山客,被毒死時模樣和這差不多。

「也可能是被壓死的。」魯一棄用毛瑟槍的槍頭捅了捅死人,死人軟綿綿的,這說明死人死去不久,也說明死人身體內部的骨骼全都碎了。於是魯一棄想到自己在風箱中被壓得尿都流出來的感受,再瞧這死屍的下身一塌糊塗,於是推斷眼前這死屍有可能也是被壓死的。

相比之下,魯一棄的說法很靠不住,這個大殿周圍空空蕩蕩,沒有什麼可以做成將人壓死的靠字坎(對合形式的坎面)和落字坎(重物壓下的坎面),除非是在其他地方被壓死再移屍此處,可這有必要嗎?

一陣強勁的怪風從身後吹來,打著旋兒,貼地而過。

火盞和火缸中的火苗變化不是太大,只是稍有晃動,這是因為旋風的力道主要集中在地面。旋風的力道是強勁的,地面上垂死的狼和死去的狼都被推著往前移動起來,死人也被推著動起來,魯一棄和女人更是有些站立不住,身不由己地往前移動著。風中還夾帶些塵沙,在那些火缸和火盞上刮出讓人心頭髮毛的奇怪聲響。

死人和狼很快就消失在前面的黑暗中。魯一棄與女人相互攙扶著,斜著身體極力對抗著連綿不絕的勁風。他不知道被這風會將他們吹到一個怎樣的地方,會有怎樣的可怖東西在等待著他們。但是在這瞬間他也知道了很多,這風告訴他這裡的道面為什麼會這樣乾淨;這夾著塵沙的風還告訴他,火盞火缸不管是哪代先輩留下,卻肯定不是人將它們擦拭得如此光亮。

魯一棄和女人都不是會家子,這就讓他們在旋風前顯得十分脆弱。在連連滑出幾步後,終於上身一陣搖晃,跌倒在了平整的殿道上。

就在跌倒的剎那,一對巨大的黑影從兩邊同時撲出,擦著趴貼在地面的魯一棄和女人撞在一起。巨大的黑影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巨大的震動讓魯一棄和女人的身體幾乎從地面上跳起,帶過的氣流刮在他們臉上生疼生疼。

兩個黑影撞擊後濺出的碎屑落了魯一棄滿頭滿臉,有一小塊還正好落在他嘴唇上,於是吐出舌頭粘到嘴裡,稍咬嚼了幾下,便辨出材質是木頭。小時候他曾經無數次將這樣的材質咬嚼在自己的口中,這種感覺他到老都不會忘。

兩個晃蕩而下的黑影原來是兩個像牆面一樣的巨大木塊。魯一棄終於知道剛才那死人是怎麼死的了,是給拍死的,兩塊巨木左右合擊,就如同一雙有力的手掌在合力拍擊一隻蚊子一樣。同時魯一棄也在暗暗慶幸,幸虧自己和女人恰到好處地摔倒了,要不然,現在也成了兩具骨骼盡碎、腑臟外冒的死屍了。

巨木一拍之後便又彈起,消失在大殿兩邊的黑暗中。魯一棄和女人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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