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會議正式開始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七八名衣著普通的男人走進了江石鎮辦公樓。他們在走廊里一邊抽煙一邊聊天，有的在認真地看著講話材料。
厲中河和趙爽從柴秋菊的辦公室里走出來，看著這些男人們，暗自稱奇，這些人是幹啥的？瞧他們這副樣子，不像是領導幹部啊。
趙爽悄悄地對厲中河說道：「這些人，都是江石鎮下面村子裡的村長和村支書。」
「呃——」厲中河一怔，這才細細打量著這些男人們，他們大都在四十歲以上，也有的五十多歲，衣著普通，相貌一般。
這些村幹部們似乎也看到了厲中河，開始談論起來了：「這是哪會村的村領導呢？咋沒有見過捏？」
趙爽趕緊向大家介紹：「這是桃花溝村幹部厲中河。」
「厲中河？」這些村長和村支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他們的印象中，桃花溝好像從來都沒有厲中河這號人啊。以往來鎮里開會，貌似也沒有見過這號人物。
這些村官們都在猜測，這個厲中河年紀輕輕的，能代表桃花溝來開會，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不是村長就是村支書！如果他不是村長或者是村支書，能來參加這種場合的會議么？
厲中河從口袋裡摸出軟中華，點燃，悠悠然抽著，裝作一副坦誠的口吻說道：「我叫厲中河，是桃花溝的掛職副村長。」
「啊——」厲中河話剛出口，七八名村官的臉上便同時溢出一抹震驚的神色來，天啊，桃花溝也太他馬的大膽了吧，郝祥林和趙盡忠也太不把市領導、縣領導放在眼裡了吧，你們就算有事來不了，讓副村長來也行啊，為啥讓一個小小的掛職副村長來代表桃花溝參加如此重要的會議呢？這分明就不把市委、市政府、縣委、縣政府放在眼裡嘛。
然而，當這些「主政一村」的村幹部們看到厲中河手裡拿著的軟中華香煙時，更加的震驚甚至納悶起來，這小子年紀輕輕的，竟然抽的是軟中華，馬的個逼的，老子當了這麼多年村幹部，好歹也算領導啊，竟然沒有抽過軟中華，人跟人不能比啊！
厲中河知道面前的這些村長們心中的震驚，還有錯愕，淡淡地吐出一口煙圈來，微微一笑，道：「我們桃花溝的郝書記前一段時間帶領群眾阻止泥石流的時候受傷了。」
上午八點五十分。距離會議正式開始的時間還有十分鐘。
在江石鎮黨委書記錢書文、鎮長麻金旺的陪同下，兩級工作組的重要成員、雞鳴縣扶貧辦主任桑家明進入了辦公樓。
麻金旺一溜小跑，把厲中河叫到了桑家明的面前。
「小厲，這是咱們雞鳴縣扶貧辦主任桑主任。」麻金旺趕緊介紹，又把厲中河向桑家明進行了介紹：「這就是厲中河。」
這位桑家明今年四十來歲，身材瘦弱，但眼睛卻分外有神。他伸出手來與厲中河握了握手，道：「小厲啊，你們村的情況，老麻剛才跟我說了，呆會你向兩級工作組彙報工作，一定要好好說，要說得好一些。」
厲中河趕緊說：「謝謝桑主任關心，麻鎮長剛才已經跟我詳細談過了，我不知道能不能讓上級領導滿意，但我會認真地對待。」
「很好，很好。」桑家明點了點頭，道：「聽麻鎮長說你現在是桃花溝的掛職副村長，是么？」
厲中河點點頭，笑道：「是的。」
「桃花溝是一個十分偏遠的村子，你到那麼一個地方掛職，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桑家明又問。
厲中河暗暗鬱悶，這個桑家明，他只是扶貧辦主任，光談談扶貧工作就可以了，扯那麼多閑蛋幹什麼？
來不及多想什麼，厲中河滿臉坦誠地說道：「我到桃花溝掛職這段時間以來，江石鎮的錢書記和麻鎮長以及其他的鎮領導，還有桃花溝的村幹部們，都對我很關心，給我講了很多當地的情況，也給我解決了很多生活和工作上的問題，桃花溝雖說條件苦了一些，但我幹得很順心，也很開心。」
桑家明以及江石鎮等領導一聽，臉上盡皆浮現出滿意的笑容，心裡卻在想，厲中河這小子很會拍馬屁嘛，江石鎮本來是會縣最貧困的鄉鎮，桃花溝本來是最貧困的鄉村，可從他厲中河的嘴裡說出來，倒成了美麗而快樂的樂土！
厲中河其實是不想說出這番肉麻的話的，但他前天跟張一笑在一塊探討了不少問題，從張一笑的嘴裡，他知道這位扶貧辦主任桑家明只是一個初中都沒有畢業的傢伙，沒啥水平，也沒有啥思想，也沒有啥太大的關係和背景，在戴詠華和謝天成的矛盾爭鬥中，他誰都不得罪，誰都不招惹，敏感的問題堅決不參與，激進的話堅決不說，雖說麻金旺和錢書文分別屬於謝天成和戴詠華的人，但對於厲中河而言，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他誰都不能得罪，所以，他只能撿好的說，既對桑家明的關心表示感謝，又對麻金旺、錢書文以及其他的鎮領導表示感謝，同時也對桃花溝的村幹部們表示感謝，堅決不能透露出一絲一毫的矛盾。
事實證明，厲中河這種十分親熱但又很中立的話，讓各位領導似乎都對他產生的好感。大家一致認為：這位剛剛走出校園的大學生掛職村幹部，很有發展前途。
同時，這些領導們又有一絲納悶：厲中河畢業於省重點大學，在村幹部選拔工作中又名列前茅，他為什麼會被分到如此貧窮的地方掛職呢？雖然說關係和路子十分重要，但他如此牛叉的成績在這兒擺著，各級領導難道看不見么？
頭腦活絡的桑家明雖然屬於中立派，但他卻猜測到了兩種可能：第一，厲中河沒有關係，沒有路子，成績再好也沒用，照樣來桃花溝受罪！這一點，桑家明和無數人的看法是一致的。但是，桑家明還有自己不同的看法，這就是第二點：也許縣委和縣政府的領導們對厲中河十分看好，認準了厲中河是一棵好苗子，所以，讓厲中河先到桃花溝這種艱苦的地方去鍛煉一番，有了艱苦地區工作的經歷，一旦能幹好了，這是他永遠的財富，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必志，餓其體膚……」
四十多歲的鎮黨委書記錢書文，他也趁機說道：「小厲，桃花溝是咱們江石鎮最偏遠的地方，你這次代表桃花溝來參加這樣的會議，有什麼難事，儘管向桑主任請教。」
「哪裡哪裡，你們江石鎮領導班子團結向上，帶領全鎮一萬多人共同致富奔小康，這實在是了不得的事，呵呵，小厲有你們的輔導，那就足夠了，一定能開展好各項工作的。」
聽著桑家明的話，厲中河暗想，張一笑說得沒錯，這桑家明的確是一個政治上的中立派，誰都不得罪。
……
上午九點。江石鎮政府會議室。
海中市委市政府、雞鳴縣縣委縣政府兩級工作組一行八人，進入了會議室。
細心的厲中河發現，鎮政府大院以及辦公樓四周，每個角落都站了幾個穿制服的警察，他們手裡提著警棍，在會場四周巡邏。顯然，鎮里對這次會議的保衛工作同樣很重視。
海中市工作組的三名成員，分別是市委組織部農村部副主任秦謙，市委扶貧辦公室副主任張國香，市委黨校副校長呂克研。
雞鳴縣工作組一共有五名成員，分別是副縣長孟大山，縣府辦公室主任林日光，縣扶貧辦主任桑家明，縣委黨校校長張誠定，扶貧辦幹事張一笑。
江石鎮鎮委鎮政府全部領導如數到齊，鎮黨委書記錢書文、鎮長麻金旺、主管文教的副鎮長趙錢孫、主管鄉鎮企業建設的副鎮長吳三多、主管醫療衛生等後勤工作的副鎮長朱紅旗，鎮辦公室主任柴秋菊。
會議室並不大，只有四十多平米，一張長方形的掉了漆的會議桌，圍坐著各級領導。在正面牆壁上掛著紅底黑字的大幅標語：熱烈歡迎市委市政府領導蒞臨指導！
厲中河作為這間會議室里職務最輕者，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跟厲中河並排坐在一起的，還有宇東庄、疙瘩屯等附近村莊的村長和村支書，他們呆會也要彙報本村的發展情況。
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會議，而且是代表桃花溝村委會參加這樣的會議，厲中河的心裡自然有點緊張。
同時，厲中河也在留心著各位領導的政治傾向，他們的屁股坐在哪一邊，他們的矛頭對準誰，都可以從即將開始的會議中嗅出一絲絲味道。
主持今天會議的，是雞鳴縣副縣長孟大山。
由於這間會議室只有四十多平，所以，厲中河即使坐在最後一排也能把孟大山副縣長的相貌看得清清楚楚。這位孟副縣么只有三十五六歲，一副銀絲眼睛，白凈的臉，臉上笑容燦爛，身上洋溢著一股濃濃的書卷之氣。
沒有話筒，沒有音箱，但孟大山的聲音在這間面積不大的會議室里卻很是清楚：「同志們，今天，我們迎來了海中市委、市政府領導組成的扶貧工作調研小組，專程就咱們雞鳴縣扶貧開發問題進行調研，在這一段時間裡，秦謙主任、張國香主任以及呂克研校長，對咱們雞鳴縣文化、教育、交通、工業等問題進行了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