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武林群俠傳(二) 第696章 鬼王爺

西寧城外點幽小築,一隊似鬼樣又似官樣,最後只好稱為四不象的隊伍浩浩蕩蕩來至築外。這般奇異的打扮若是哪個朝中官員自己抹黑,只怕早被治個有失官體,褻瀆朝廷,拖出去一刀砍頭指不定還得連累全家。所以也唯有武林中人膽大妄為,這才幹得出這樣不要命的勾當。

江湖中怪癖異好者頗多,而就算在這其中這位鬼王爺也算是翹楚之輩了。沒人知道他的基地,也沒人見過他的模樣,來無影去無蹤,前一日還在遼東出現,下一刻卻已經又至江南。其手下收羅了大批亡命高手,倘若能調集谷月軒、虛真、天劍絕刀等人,當會發現這個行伍之中不乏眼熟之人。

自己只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閑人,如何違逆得這般兇徒。垂頭低首斂眉如奴才狀,浮雲生轉身就要回去洗手做魚湯,排首隊伍中突然躥出一個胖大和尚,肚大如寺廟裡的彌勒佛身形卻是飄忽如燕,一躍間已經擋在了點幽築主之前,掃帚眉輕蔑一掃,示意眼前人回頭再看。

浮雲生不明所以回頭一看,卻見三輛馬車上跑下來三個少女,年紀十二三,衣著相貌皆是一模一樣,乍一眼還讓人以為是自己花了眼睛。三胞胎的少女手中各持家生,動作統一的好像經過無數次的排練,片刻間已經搭起了三套鍋灶,隨即各退兩步垂手而立,眼觀鼻鼻觀心再無動作,其間更無一句言語。

魚在砧板哪裡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浮雲生硬頭皮來到呈品字形的三處灶台之中,眼見刀案鍋鏟無不是自己平日里慣用的尺寸,稍一掂量竟是連分量都絲毫不差,若非色澤俱新,真要讓他懷疑這是從自個後廚剛剛搬出來的。

只是些許微末小事,鬼王爺的手下連這些都打聽得清清楚楚,備得整整齊齊,可見其不但財力人力雄厚驚人,做事更是細緻入微斷然不留絲毫破綻。

胖大和尚伸出三個指頭在浮雲生面前划了劃喚回他的心神,後者一愣,隨即明白這是讓他一齊做三份的意思。

久聞鬼王爺行事謹慎,每每出行皆備多名影子替身,這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中想必其二都是做惑人耳目只用。但做到這個地步,連僕從都找來三胞胎從小訓練,吃個魚也是一式三份,看來這個鬼王爺雖然威風八面,實際每日提心弔膽,想來是與「閑」字這輩子都無緣了。

心中暗諷,浮雲生已經站定台前,車隊後又有人送上銀盆所盛活魚十數尾,全是千金難求一條的金絲紅鯽魚,另外所有配料亦無一不是極品中的極品。

若是之前見到此等上品材質,性好庖廚的浮雲生定然是且喜且驚,但有了之前的所遇,再見之下只覺得理所當然。當下再無雜念,挑出三條大小適中者宰殺烹任,不多時魚香四溢,三碗浮生鯽魚羹已經做成盛在銀碗之中。

旁邊垂手多時的三個少女每人端走一碗送進車間,又有一個童子送上梧桐琵琶一面,顯然鬼王爺是要一邊喝羹一邊賞樂了。

「這個……不是在下不識抬舉推辭王爺神物,只是浮雲生之樂只求休閑人世不求傳唱千古,所以必得自己慣用琵琶才好。還請王爺稍待片刻,在下去去便回。」

浮雲生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起頭皮照實直說。

「你先試試再說!」那胖大和尚一把搶過那琵琶塞進了浮雲生的懷裡,眼神語氣好像看到了剛剛進城不知南北的鄉下土包子。

形式逼人強,浮雲生也只得坐在自家門口的大石上勉強一試琴弦,撫指一弄卻驚覺趁手之至,就好象家中那具自己用了三十年的舊物一般無二。又想起之前廚具無一不是專門定製,鬼王爺對自己可謂是了如指掌定然專門下過很深的功夫,那不就意味著……

「大家快跑,陷阱被識破了!」

浮雲生猛然跳了起來,口中大叫出聲手中琵琶直朝其中一輛華車擲去。但他不譜武功,一個琴師一個庖廚能有多大手力?琵琶只砸在車前馬匹身上,駿馬體健,琵琶摔得粉碎,那馬只是輕挪了一下腳步。

「杭州人人士浮雲生,陰謀不軌謀逆犯上,判——裂骨碎心之刑!」

剛才不知道躲在哪的報馬猴這時候又躥了出來,手捧黃榜高聲宣讀。這哪是王爺出巡,根本就是天子親臨,行為如此,滅他十族都輕的。

「領旨啊!」

剛才那胖和尚獰聲怪笑,一步邁前蒲扇大手重重擊落,大力金剛掌拍在浮雲生的後心。一聲骨折悶哼一聲低垂慘叫,浮雲生口噴鮮血背心凹陷的摔倒塵埃,怒目圓睜死不瞑目,果然是裂骨碎心!

「浮居士!」

「媽的,識破就識破,大夥跟這奸賊拼了!」

見被識破機關,點幽小築中數聲悲呼怒吼,十幾條黑影急射而出兵刃反射陽光化為點點殺氣。當先一名刺客雙手揮舞,手中暗器如暴雨梨花急射最先一輛車駕。華麗的車簾被射得千穿百孔,裡面傳出幾聲男女慘叫,胖和尚等人卻是神色不變,顯然這不是真正鬼王爺的座駕。

「杭州人士沈磨石,率匪行刺,瀆王爺之威,判——一刀斬首之刑!」

報馬猴一個後滾翻躍上車頂,手中黃榜再開猶如閻王下帖。

「哈哈哈哈,老夫大好人頭在此,哪個不想要命的儘管來取!」

沈磨石手中暗器不斷,雖是貼身而戰竟然威力不減分毫,揮手間三個持刀兇徒滿臉金針的滾倒在地。

「領旨啊!」

第二聲領旨聲響起,這次卻是兩人齊喝。一個金面人持棍當頭一棒,全然不顧胸口空門大露。沈磨石見得破綻三枚鋼標分打他身前三大要穴,鋼標及體卻發出金鐵之聲,對方竟然練了一身刀槍不入的橫練功夫!

生死之斗,一招錯失已經太多,金面人化劈為纏長棍一橫已經壓住了沈磨石雙臂,身後又是一個金面人躍身而出,沉臂揮刀一斬。可憐沈磨石雙手被纏動彈不得,竟然眼睜睜看一刀斬來,灰白的頭顱伴著一腔熱血飛上了半空。

「沈老爺子!」

刺客中一個黑鐵漢子悲呼一聲,手中黑鐵長槍橫掃千軍盪開身邊數敵,合身猛躍渾鐵槍長指第二輛馬車!

「襄陽人士華雄,持武犯上,罪無可赦,判——刀劍穿體,粉身碎骨之刑!」

報馬猴翻身騰越,從車頂遠遠跳到旁邊假山之上,宣榜之際猶不忘抓耳撓腮,入形入格,盡顯猴態。

刀劍穿體華雄早有覺悟,盡賣破綻於背,身後兩人一刀一劍毫不費力貫穿了他的心肺。豁出一死,華雄運起霸王心法,盡化生命只做一擊,只求與車中人同歸於盡!

霸王槍法彪悍絕倫,槍風所至沙塵飛揚,拉車的八匹駿馬為這股霸氣所震懾,竟然不由自主全都跪倒在地。華雄飛身刺進車內,雄渾一槍猶如火龍炮一般竟將諾大馬車炸得四分五裂。

眾刺客驚見這一幕,既盼華雄一擊命中誅滅罪首,又驚這一槍之威竟然如此驚天動地,華雄平日里不顯山露水,想不到霸王槍竟然兇猛如此。

一嘆未歇,卻見漫天殘肢飛舞,華雄的屍骸竟然隨著爆炸開的車廂飛得到處都是!周圍人只覺熱浪撲面,腳下震蕩。霸王槍威力再猛再玉石俱焚也沒道理將施槍者炸到這種程度,刺客中腦筋轉得快的人已經反應過來,那是第二輛華車中藏了大量的炸藥,一旦引爆登車刺客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脫不得!

此刻鄭王爺車駕中那數十高手已經紛紛拔刀在手與眾人戰成一團。對方人數雖多,但此行正道諸刺客皆是一方高手,其勢正在伯仲之間。然而一而再再而三,探馬猴黃榜所宣死法無不應驗,雖然明知不是那麼回事,可眾刺客心中還是生出一股寒意,這膽氣一喪,敗勢頓顯。兩名丐幫青年高手當先被對方亂刀砍死,其餘人等武功高的尚可勉強支撐,稍遜一些的不免岌岌可危。

養得起這許多的高手,當然不能是成天喂白菜就行。光看這車駕排場,這萬金難求一匹的駿馬,這幾乎是用金玉堆砌而成的馬車,便可知道這位鬼王爺到底多有錢。而能這般有錢的人,也斷然不會是等閑富翁之輩。

鄭九五,人稱鬼王爺。他不是真的王爺,卻擺王爺車駕,逾制如此沒人告得動他,只因為他靠上了權勢熏天的嚴嵩父子,因為他有錢。鄭九五,他點滴武功沒有,卻調得動無數武林高手聽他使喚,還是因為他有錢。鄭九五到底有多少錢,沒人知道,江湖中人只知道他錢多得用不完,蠟燭拿來當柴燒,綢緞扯作擦桌布不過等閑事而已。有傳聞他得了明初沈萬三的聚寶盆,有點石成金之能,所以送了個外號叫扶掌金銀鄭王爺。但有識之士卻知道,眼前人之所以騰達根本不是因為什麼沈萬三的聚寶盆,如果非要說有,他的聚寶盆就是倭寇!外勾倭寇內結貪官就是他扶掌金銀的奧秘。

倭寇為禍之烈,沿海諸省莫不深受其害,鄭九五通倭賣國,武林無論俠義道還是綠林道無不殺之而後快。他自己也知道所作所為犯了眾怒,是以收買了大批見錢眼開的武林敗類充作護衛,無論白天黑夜都將自己圍得水泄不通。更為了防備種種不知何時而來的刺殺,其行為舉止也變得愈發詭異難測,出行家居無不用盡心思,織羅出無數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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