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武林群俠傳(二) 第684章 怨尤之道

有時候人太能幹了也是一種悲劇,諸如某人這種真的已經身陷絕境了其他人還很放心的說笑著諸如「她一定是故意的」這一類的話語,青奮此時若是還有心智又知道了這番對話,只怕會衝過來掐著兩人的脖子將他們統統掐死。

仗著寶馬神駿,墨蹄獅子兔就算是負了兩個女子也是快捷如飛,青晨曦的坐騎雖然不是汗血寶馬也是難得一見的良駒,一日之間三人已經來到了太原地域。

一入山西境內,滿目災情更比山東嚴重了十倍,而且越往西走災情越重。大旱之年,多少地方顆粒無收,災民遍地屍橫遍野,入眼之境慘不忍睹。

「慘……慘……」

尋參不時看到路邊的死人,或是一個人倒地,或是一家人倒地。死者大多瘦骨嶙峋,腹部卻是高高鼓起,正是食無所食只能啃觀音土度日,而這種白色的泥土根本無法養人,煮熟之後只是「騙飽」,吃多了便會變成這樣的大肚餓鬼而死。整個山西彷彿已經化成了餓鬼地獄。

「天道無情,萬象唯滅。這些人確實可憐,但這人世間本來也就是適者生存。江湖中人有江湖中人的災劫,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災劫,我們無力於此,多看無益。」

同樣的景象入眼,殷玳琳的反應卻冷淡得多。她平素所受教育也以自修自持冷眼世間為主,除卻身邊之人之外極少在意。所以求瑕宮的人除非必須之外就連江湖走動都極少,如今縱使目睹天災浩劫也難以動搖心頭。

「求瑕宮的出塵見識自然是高妙的,不過我們此來是請教一位慈悲度世的高僧醫治這位姑娘的毒患,殷師妹到時候恐怕要注意一二。」

青晨曦在一旁聽著兩個女人的「爭論」,不得不出言提醒。那個半傻的也是算了,那個不傻的可得囑咐好了。

「你說的前輩是個和尚?」

殷玳琳眉頭一皺,求瑕宮崇信道家,她自小就對那些「四大皆空」「無愛無恨」的「非人」沒什麼好感。早先聽青晨曦提起治病只當是一個高明的郎中,誰知道竟然是個和尚。

「若是有礙的話,殷師妹暫且在別處小歇,這位姑娘便交給我即是。」

「不必了,怎麼也是我求瑕宮的人,若連求醫都交由青師兄,那也太不通情理了。」

雖然心頭不喜,但殷玳琳還沒有到不懂人情世故的地步,自己的人去求醫卻交給一個外人負責,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三人相互說話間已經來到太原城郊,這裡既是受災中心又是山西境內屈指可數的大城,前來逃難的難民更是小小莫清的百倍之多。如此眾多的災民當然更不可能像莫清那樣輕輕容易的放入城內——假如太原城守當真那麼做了,這些嗷嗷叫的災民就會真的化身餓鬼,將整座太原城啃得連地皮都不剩。

月余之前,受到煽動的近十萬難民幾乎形成了攻城的態勢將太原城團團圍住,山西布政使緊急下令,當地都指揮使派出三萬軍隊彈壓,一番衝突死傷近千人總算是控制住了局面,現在太原外的流民都被安排在十個大營中,等閑不許出入。

但說是大營,其實也只是十片被划出的空地,現在到處都屋子缺乏,如果能將這十萬人都按正常標準安置那等於是建立起了一個簡易的十萬人規模城市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每天十營之內不斷有帶甲兵丁往複巡邏以維持安定,而一日兩餐的粥飯也一天比一天稀薄,吃喝拉撒全在這一攤子之內,每日都不斷有人餓死然後被抬出去燒掉,疫病流行更是難以避免。

三人正自穿越城西丙營,卻見身邊流民個個都行色匆匆的往一個方向跑去,人人面上帶著希望之色,截然不同於沿路所見的滿目絕望之人。

「這位老丈,請問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這都是去哪啊?」

青晨曦難抑好奇之心,伸手拉住一個奔跑中的老者如此詢問道。

「你們……不是難民吧?」

老者看了看三人的光鮮衣物,特別是豐滿紅潤的臉龐,顯然都是大魚大肉管飽的主。不過老頭心態卻意外的平衡沒有仇恨的心理,仍然回答了眼前人的問題。

「明心法師今天到我們這兒來說法,聽了他老人家的講經便可以被超度,來生投世一個好人家,再也不用忍飢挨餓了!」

老人說完這句話便不再多言,一路小跑的拖著老邁的腿腳往前方跑去了。

「神棍!」

殷玳琳冷笑了一聲,什麼做好事就會有好報應,什麼供奉佛祖來生就可以大富大貴,在她看來完全是惑人心志的胡說八道。大善人家往往家資殷實,因而被綠林中人看上而一夜間家破人亡的不勝枚舉。而那什麼信佛祖得解脫,要是所有人都信佛祖,來世所有人都當富人,普天之下再沒一個窮人,這種事情可能嗎?

這個叫明心的禿驢八成也是個騙錢的神棍,其他地方混不走了便把主意打到了這些災民身上,便是每人能榨出一文錢來,十萬人也是不小的數目了。

「明心大師?我還當他會在太原城中。」青晨曦有些意外驚喜的轉頭對二女說道:「他就是我所說的那位五台山的聖僧!」

殷玳琳一時愕然。

「……所以貧富莫怨,所以生死無尤。」

三人趕到之時明心法師似乎一段說法已畢,只趕上了他的最後兩句話。這位法師身材瘦小枯乾鬚髮皆白,便是站在殷玳琳面前也矮了約莫半個頭,瘦弱的身體披著寬大的灰格袈裟,遠遠看上去甚至容易被誤認成為一尊乾屍金身。雖然只聽到最後兩句話,但大概聽得似乎是勸人平心靜氣面對天災人禍,莫要造反鬧事一類的話語。殷玳琳看在青晨曦的面上沒再把「神棍」二字說出口,但臉上嘲笑之情卻也不屑遮掩。

「大師啊,我家祖輩四代都老老實實在山西吉家溝里種田務農,足足四輩人沒幹過一點的壞事。結果這次大旱,我爺爺先病死了,我奶奶因念成疾沒上一個月也去了。然後死的就是我哥哥,我妹子,還有我兩個孩子,現在我妻子也奄奄一息眼看就要餓死了。大師啊,你說我幹了什麼老天要這樣懲罰我?為什麼偏偏是我家那塊地方要遭旱災?我怎麼能無怨?」

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站了起來大聲叫苦,身周人感同身受也紛紛呼應叫苦了起來。一時喧騰不息。

「是應無怨啊,難道無人之地就不會旱了嗎?」

眾多應和聲中突然冒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而且這聲音還傻裡傻氣頗像一個傻大姐說的,所有人轉頭怒目而視,果然看見一個傻子笑嘻嘻的站在人群之後。

不過……無人之地就不會旱了嗎?

所有人怒過之後腦子不由自主去想這句話,結果越想越憋屈。就算是以農民的見識和思想也知道,旱起來的時候那一州一省之地可不會分什麼有人無人,是地皆旱。只是如果承認這一點的話,那旱情就根本不是沖著人來的,天時有好有壞都是常理,如果非要怪的話恐怕只能怪地上的人呆得不是時候。

「那湖南的大澇呢?長江水突然改道淹沒良田萬畝,數十萬人流離失所,這些人自上古炎黃起祖祖輩輩在那裡生存了恐怕幾千幾萬年,如今一遭湮滅。世間若有佛祖,佛祖慈悲何在?這也該無尤嗎?」

這次站起來的是一個窮書生模樣的人,身上穿著長袍已經是補丁摞補丁,回頭看了傻女一眼只當那是她無心說的瘋話,繼續轉頭問著大師發問。

「是該無尤啊,難道無人之前長江就不會改道?」

大師沒來得及回答,這次卻是青晨曦代答了。窮書生不由轉頭怒目而視,想要罵人卻又罵不出口。

根據《史記》記載,甚至更早到《虞書》《尚書》等上古典籍推算。彭祖之人與紂王之時不過七百餘歲,而其祖父則已是五帝之一的「顓頊」,黃帝的繼承人。再往上便是「三皇」時代,攏共算來自從有人至今起不過三幾千年,而這萬古的高山大河,其川流不息泰山不移何止千萬年。

如果換成尋常愚民的話算計著盤古開天女媧造人,想來人類自是與天地同存般的古老。但書生雖然百無一用卻飽讀詩書,曾經鑽研考古的想要論證人類至今多少年,可惜就算翻遍經典也只能算出這個數字,如今被這個小子一嗆聲竟然回不出去。

是啊,此人的話剛好在點子上。這江河改道之事亘古已有,甚至女媧造人之前恐怕便已經改道了不知幾千萬次,現在人全扎在河邊,遇到河流改道之時的天災,那到底應該是人擋了水道,還是水擋了人道呢?水還未怨人攔路,人怎好去怨水無情?

「那,那遇到天災人禍,難道我們反而應該歡天喜地嗎?」

剛才的那位被問路的老丈此時也站了起來。

「無怨無尤是要人莫要怨天尤人,自暴自棄。若將一切歸罪於天,則難免積怨於心。無法報復於天,便要報復於人,最終不過是破罐子破摔的自毀罷了。所以無論是遇到天災還是人禍,求神拜佛都是沒有用的,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這次代為作答的是殷玳琳。雖然她對佛之道不感興趣,不過對於那些遇到些挫折和麻煩便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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