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峰迴路轉

羅克敵、赫龍城、劉海波等幾員將領正圍坐在那兒商議著什麼,一見他來,便紛紛站了起來。羅克敵沙啞著嗓子說道:「楊大人,這片不毛之地咱們誰也不曾來過,還需幾天才能走出去現在也全然不知,如今就算咱們的兵士也……,糧食和水支撐不了幾天了,再這麼下去恐怕……」

這條路是他選擇的,儘管也曾有人向他叫罵過當初不如闖向銘固,就算被早已等在那兒的契丹人殺個精光,也算死的痛快,總好過走回頭路,這樣半死不活的受罪,可是這些將領們卻不曾有一個對他有過怨言,楊浩嘴上不說,心中卻是十分感激的。聽了羅克敵的話,他慚愧地嘆了口氣,說道:「這都是我的錯,沒有想到那一路逃命,不止丟光了所有的輜重給養,大家的體力也消耗過甚,已經支撐不住這樣的跋涉,是我……把大家帶上了絕路。」

羅克敵忙道:「大人千萬不要這麼說,契丹人已經掌握了我們東遷的意圖,而銘固城外那一片近兩百里的曠野,是他們最好的阻擊地點,他們不在那裡布下重兵等著咱們自投羅網才怪。要怪,只怪我們沒有早早聽從大人的勸阻,如果早些南下西向,憑著我們滿載的給養,也不會落得這麼狠狽。」

楊浩苦笑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不止百姓們已經絕了希望,其實就連我……,唉!」

羅克敵道:「楊大人,末將正與諸位將軍商議,咱們再這麼走下去,已是死路一條。我想,咱們是不是應該派人出去,想辦法往回運糧?這樣,咱們這些往外走的人有了盼頭,就能多撐幾天,走的也快些。如果咱們這邊在往外走,外邊同時運糧進來接應,這樣路程和時間節省何止一半,就不定就可以挽救咱們這些人的性命。」

楊浩直勾勾地看著他,一聲不吭。

羅克敵奇怪地道:「楊大人,你怎麼了?」

楊浩澀聲道:「派幾個人出去,成。可是你們看看這片不毛之地,可有任何標誌和可供辨認的路途?派人出去,他們取了糧,如何與咱們的大隊人馬聯絡?他們真的帶了糧草來,如何知道咱們走到了哪裡,與咱們在哪裡接應?在這毫無標誌的大荒原上,就算他們帶來一萬人,要跟咱們擦肩而過,彼此也發現不了對方啊。」

幾位將軍聽到這裡都呆住了,臉上原本溢起的興奮頓時一掃而空,羅克敵也不禁嗒然若喪,如何聯繫?如何聯繫?他苦澀地一笑,頹然坐倒在地。幾個人或站或坐,石雕木塑似的怔在那兒久久無言。陽光,把他們的身影一點點拖曳起來,拖的長長的……

夜深了,楊浩枕在沙土上剛剛朦朧睡去,范老四匆匆走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大人,大人,快起來。」

楊浩被弄醒了,他噌地一下坐了起來,吃驚地道:「出了什麼事?」

「大人噤聲,」范老四左右看看,緊張地道:「大人,一旁說話。」

楊浩匆匆起身,隨著他走到一邊,問道:「怎麼了?」

范老四小聲道:「大人,剛剛死掉一個人。」

這幾天哪天不死幾個人?楊浩都有些麻木了,他愕然道:「死的是誰,咱們軍中的將領?」

范老四搖頭道:「不是,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不過,咱們抓來的那個道士說,這人得了瘟病。大人,卑職瞧著也像,聽他家裡人說,今天上午他還好端端的,可下午便病怏怏的了,結果太陽才落山,他就完蛋了。大人,咱們這支隊伍要是再生了瘟病,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屬下沒敢張揚,要不然消息傳開,恐怕咱們的士卒都要逃走一半。」

楊浩心中一緊,忙道:「走,咱們去看看,都有誰知道這信兒。」

范老四邊走邊道:「幸好如今不管有人生病還是死掉,旁人都懶得過問,如今除了我和劉世軒,還有幾名絕對信得過的侍衛親軍,就只有那人的家人和那道士知道,我已經把他們全控制起來了。大人,緊急關頭,不可有婦人之仁,你看咱們要不要把那家人和那道士全都……」

他的手掌狠狠向下一劈,楊浩忽地站住,卻不是看向他,而是看向幾步之外一堆篝火,篝火旁睡著幾個人,還有兩個人坐著,他忽然其中一個身影有些熟悉,不禁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過去。

那是個婦人,從楊浩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側臉,這婦人正是傍晚時為了一口水被那無賴拖進土溝中姦淫的婦人。她盤膝坐著,懷中抱著一個孩子,旁邊一個男人跪坐著,他用身子遮擋著水囊,偷偷地給那孩子喝了幾口水,然後趕緊把水囊又藏回懷中,看著兒子唇邊的一點水漬,他憨厚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歡喜:「娘子,多虧了你,要不然兒子就要……,這水從哪兒弄來的,這是咱們的救命水啊。」

那個婦人貼了貼兒子的臉蛋,幽幽地道:「這水……是……是奴家向一個好心人求來的。」

「是誰這麼好心啊,為夫給人說盡了好話,都求不來一滴水呢。今兒下午,牛老爺使了兩錠金子,才從別人那兒換來一個水囊底子。娘子,人家這麼大的恩情,你該引我去謝謝人家才是。」

「這……唔……」那婦人吱唔著,神情有些慌亂,就在這時,他們忽然注意到悄然站在一旁的楊浩,那男人馬上按緊了藏在胸口的水囊,生怕被他搶去。那婦人忽地認出了楊浩,儘管現在楊浩未著官衣、未佩腰刀,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楊浩。

她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如雪,沒有半點血色,她像一個待死之囚,絕望地看著楊浩,身子些止不住地發抖,眼中露出哀婉乞求的神色。

楊浩忽然明白過來,他看看那個男人,又看看少婦懷裡不滿周歲的孩子,眼睛有些發熱,他慢慢走近了去,輕聲道:「大嫂子,這裡白天雖熱,晚間卻涼,小心莫讓孩子受了風寒。」

輕輕逗弄了一下那孩子的臉蛋,楊浩又向那男人笑了笑:「水,是本官送給這位大嫂子的,可惜……我也只有這麼一點了,再堅持一下吧,哪怕是為了孩子,我一定會把大家帶出去的,一定」

輕輕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楊浩忽地起身大步向前走去。范老四跟在後面,看見楊浩走著走著,忽然舉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那具死屍已經被范老四的人嚴密控制在一個偏僻的角落,他的家人聚在一起,輕聲嗚咽著。扶搖子老道盤膝坐在地上,還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樣,只是那臉上也帶著幾分沉重。

楊浩大步走過去,拱手說道:「道長,請這邊說話。」

扶搖子微一頷首,長身而起,隨他走到了一邊。范老四朝他的手下打了一個古怪的手勢,那些士兵立即四下散開,對他們隱隱形成合圍之勢,手也悄悄地握緊了刀柄,扶搖子眼角一掃,不以為意地轉向楊浩。

楊浩鄭重問道:「道長通醫術?」

扶搖子微一頷首道:「貧道于丹石岐黃之術,略知一二。」

楊浩又問:「那人……果真生了瘟疫?」

「不錯,這病發作極快,一旦生疫,只需半日便能發作,迅速斃命,利害甚於刀兵。」

楊浩心中一沉,來回踱了幾步,說道:「疫症,一旦傳開……,道長,現在其他人……我是說他的家人,可有染病的可能?」

扶搖子搖搖頭道:「如今倒是沒有染病的癥狀,不過這數萬人,是否只有他患了瘟疫,眼下還不得而知。」

楊浩蹙眉道:「本官所慮,正在於此。數萬百姓,如果瘟疫真的蔓延開來,那真是……」

他霍地抬頭,問道:「道長對此病可有治癒之法?」

扶搖子長嘆一聲,搖頭道:「貧道能治,但是沒有藥物,貧道也束手無策。」

楊浩悵然抬頭,看向群星閃爍的天空,苦笑一聲道:「我能做的,我已經全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還望老天垂憐,給我們一條活路。」

他回首叫道:「范老四。」

范老四立即應聲趕來,手握刀柄,隱含殺氣的看了扶搖子一眼,說道:「大人請吩咐。」

「你帶幾個人,用布巾掩住口鼻,弄些柴來將那屍首就地火化。」

「是,大人,還有……」

楊浩本已準備離開,聽這語氣回頭一看,只見范老四向他擠眉弄眼,瞄向那道人,楊浩恍然,一拍額頭轉身道:「是了,這幾日昏頭脹腦,我也糊塗了。那人的家人、以及這位道長,你把他們帶離大隊好生看管,若至明晨還無異狀,才可釋他們自由。但須嚴囑,不許他們胡亂聲張,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范老四呆了呆,只得勉強應了聲是。扶搖子有些詫異,再看向楊浩時,眸中便多了一絲異色。

楊浩滿心煩躁地往回走,想像無數人身染瘟疫,死不堪言的形狀,不禁心亂如麻。恍惚間,他突然被一個人撞倒,那人哎喲一聲,站立不住,也摔倒在他旁邊。隨即便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撲到那人身上,那人立即尖叫一聲甩開了那個黑影,不想那黑影以驚人的速度再度撲到他的身上,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臉。

楊浩嚇了一跳,還道是有什麼小獸傷人,定睛一看,才見是一個小孩子撲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