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拾玖章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三叔遇害的噩耗傳到成都,張苞聞訊悲痛得暈厥過去,待到醒轉,立時騎上快馬,「得得得」疾馳太子府。

一進大門,張苞便直奔我的書房,放聲大哭道:「阿斗,俺爹在閬中被歹人給害死了,請你幫我懇求陛下,准許俺隨軍出征,俺一定要親自給爹報仇!」

我流著眼淚,正要寬慰張苞幾句,一隻溫厚寬大的手掌從背後輕輕按在了張苞肩頭,原來老爹已悄然站在他身後。

張苞轉過臉,哽咽道:「大伯……這次攻打東吳,讓俺也去吧!此仇不共戴天!」

老爹為張苞輕拭去兩頰的淚水,溫言道:「不,孩子,上前線的事,讓我們當長輩的去。你要留在後方,把書讀好。你爹就是因為讀書少,才被搞傳銷的給騙了。沒文化害死人哪!」

張苞圓睜豹眼,倔強道:「讀書有什麼用?百無一用是書生,現在滿街都是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誰希罕有文化來著?」

老爹拍拍張苞的腦袋,和藹地勸道:「賢侄,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現象。那些『有文憑沒文化、有學歷沒學識』的大學生,大都是因為自身學習態度不端正,虛度光陰,荒廢了大好學業,這才導致畢業後處處碰壁。如果據此論定『讀書無用』,那肯定是錯誤的。書生並非百無一用,而是有大用。只不過要為國家出力、為人民謀福祉,就必須有真才實學,靠混文憑、騙學歷或者徒逞匹夫之勇都是不行的。」

老爹見張苞皺眉不語,還要再勸,內侍疾步來報:「稟告陛下,關興、諸葛瞻在大堂候見。」

老爹微笑道:「嗯,傳關興、諸葛瞻到太子書房敘話。」

少頃,關興與諸葛瞻一起進到書房,問禮畢,垂手侍立於書桌旁。老爹的目光從我們四人身上逐一掃過,默默頷首,而後雙掌連擊三下,朗聲道:「朱先生,你可以出來啦。」

屏風後有人答應一聲,緩步踱出。我們四兄弟齊刷刷向他望去:但見他儒士打扮,相貌孤寒,雖然大約只有四十多歲年紀,卻一副老氣橫秋、古板直拗的老學究模樣,上唇一撇鼠須,更顯猥瑣。老爹向我們介紹道:「這位朱達常朱先生,乃是先朝太學經師,滿腹經綸、博學多才。此前你們四個除了諸葛瞻外,都只重習武,以致文事荒疏,因此朕特意聘請朱先生做你們的文史老師。從今日開始,凡六經四史、章句詩賦,皆由朱先生授課。你們都過來拜見師尊。」

我們四人慌忙趨前行拜師之禮,那朱達常竟不還禮,大大咧咧地受了我們九拜,神色倨傲。我心頭有氣,心道:「好你個『豬大腸』,即使身為太子師,也不能如此自大吧?」

我瞄了瞄關興和諸葛瞻,見他們臉上也都有不悅之色,只是忍著不吭氣。張苞卻是個直性子,心裡藏不住話、憋不住屈,當著朱達常的面,問老爹道:「陛下,為何不請諸葛軍師給俺們傳道授業?豬大腸裡面裝的全是屎,俺怕被熏壞了。」

老爹正色道:「苞兒不得胡言。豬大腸可以做成炸肥腸、鹵五香腸、澆大腸段,味道美得緊咧……啊啊,朱先生,朕不是說你……咳咳,目下大軍出征在即,軍師政務繁忙,哪裡得空?天底下只有不會教的老師,沒有教不好的學生。朕相信朱先生作育良材的水平,會同軍師一樣出色。你們以後就好好跟著他學文習藝、恭修禮儀,朕會隨時抽查你們的學業進展情況。」

老爹頓了頓,語氣突轉嚴厲,道:「有關興則雲長不死,有張苞則翼德復生。而瞻兒是軍師嫡子,阿斗更身為太子,日後要繼承朕位。你們四兄弟肩上承載的,不僅僅是個人的命途,更是漢室的將來。所以你們必須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只有這樣,國家社稷才能蒸蒸日上。」說完,老爹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張苞欲待再說,關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嚇得他縮了縮脖子,不再吱聲。

次日一早,關興與諸葛二人準時來到我的書房,張苞卻遲到了。

朱達常左手戒尺、右手書卷,鼠須微翹,眯眼道:「張苞,第一天上課你就遲到?說,是什麼原因?說不出來先吃三下戒尺。」

張苞解釋道:「朱先生,俺娘說如今俺爹不在了,俺們家要有骨氣,不能坐吃國家補助,要自力更生。所以一大早就讓俺送母豬去配種,打算養豬仔補貼家用。」

朱達常道:「配種這事你家僕人不能做嗎?」

「不行!」張苞一本正經地答道:「一定要公豬才行。」

朱達常滿臉黑線,隔了一會兒,清清嗓子,道:「嗯,人都到齊了,現在開課。第一堂教四史:《春秋》、《左傳》、《史記》、《漢書》。你們把課本拿出來,放好,我先給你們講解《春秋》。」

我們依言取出課本,朱達常逐一檢查了一遍,檢查到張苞面前時,皺了皺眉頭,問道:「張苞,你怎麼沒帶《公羊》來?」

張苞大奇,心道:「這個豬大腸真不簡單,俺家裡昨天剛買了幾隻羊,他立刻便知道了。」於是老老實實回答道:「朱先生,俺娘昨天的確是買了幾隻羊,打算殺了祭拜俺爹用的。俺也沒認真看,不知道是公的還是母的。你要是想吃羊肉,最好選母羊,公羊的肉又老又柴,不耐嚼。」

朱達常氣得鼠須一抖,「啪」地一戒尺打在張苞頭上,叱道:「豈有此理!此《公羊》非彼公羊,我要你帶的是《春秋公羊傳》,戰國時齊人公羊高所撰的解釋《春秋》的典籍!」

張苞摸著頭上的包,瞠目結舌不知以對。朱達常道:「《公羊》沒帶嗎?那麼《左傳》。」

張苞聞言急忙身子一扭,向左便轉。「啪」一聲,頭上又吃了一記戒尺,朱達常罵道:「我說的是《春秋左氏傳》,簡稱《左傳》,不是叫你向左轉!真是愚子不可教也!關興,你坐過來,把你的課本和張苞一起用。」

說完,朱達常手一甩,回到講台上,開講道:「在座四位同學,想必都十分崇拜諸葛孔明軍師,他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天文地理無所不曉,是我們蜀國頭號大才子。他是如何學到這麼大的本事呢?一言以蔽之:前知五百年,靠的是多讀書;後知五百年,靠的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那麼什麼是『後事之師』呢?就是歷史這面鏡子。像《史記》、《漢書》這樣的史籍經典,其中蘊含了無數做人做事的道理,每個人都應該在去世前把它們讀完。嗯,阿斗,你舉手做什麼?有話要說嗎?」

我站起身,苦著臉問道:「朱先生,在死前一定要讀完《史記》、《漢書》么?」

朱達常堅定地點點頭,道:「那是自然。」

「那我現在可以不學這兩部史籍嗎?」

「為什麼?」朱達常不解。

「我想活得久一些,打算老了以後再讀。」

朱達常:「……」

他怔了半晌,嘆道:「唉,你們不知先賢著書之艱、成書之難、淬鍊之苦啊!想當年太史公為著《史記》,一次又一次地慘遭宮刑,但他一次又一次地忍受住常人無法忍受的巨大痛楚,終於以頑強的毅力寫完了不朽的《史記》。這麼傑出的作品,你們竟然不願意學?……咦,諸葛瞻,你在笑什麼?」

諸葛瞻強忍笑意,撇嘴道:「請教朱先生,司馬爺爺的那裡,難道是春風吹又生,割了還能再長出來?不然怎麼會『一次又一次』呢?」

「哈哈哈。」我們瓜田三兄弟聽了,也回過味來,不由捧腹大笑。朱達常面紅耳赤,尷尬不已,只好「嘿嘿」乾笑數聲用以掩飾。

過得片刻,朱達常道:「既然歷史對你們而言有困難,那咱們擱過一旁,先來學成語。成語是約定俗成的固定語,一般都是四字格式,也有二、三、五字的格式。張苞,你能不能說出一個帶有數字的成語,來形容我很開心的樣子?」

張苞歪著腦袋,使勁地想呀想,終於被他想到了,他高興地答道:「朱先生含笑九泉。」

「啪」,張苞頭上理所當然又挨了一戒尺。他抱著頭,噘著嘴,哭道:「這是第三個包了,嗚嗚嗚……俺哪裡錯了?『九』是數字,快樂的時候就要『笑』嘛!」

諸葛瞻見張苞又挨了揍,心中忿然,抱不平道:「朱先生,子曰『有教無類』,每個學生的資質各不相同,對於不善讀書者,你總是一味打罵斥責,而不識循循善誘,這樣又如何教得好書呢?」

朱達常眉頭一擰,怪聲怪氣道:「哦,如此說來,你是認為我教法不當啰?」

諸葛瞻道:「不敢,朱先生乃太學經師,學問自是極好的。但『經師易遇、人師難求』,要作育英才,絕非易與之事,若無三兩三,豈敢亂上山?因此,不才斗膽,想考一考先生。」

朱達常笑道:「這有何難?四書五經、詩賦策論,儘管出題。」

諸葛瞻道:「先生適才考張苞成語,那不才也想出幾個謎面,請先生猜一猜成語。」

朱達常捋著鼠須,道:「但出無妨。」

諸葛瞻道:「好,第一問:有十隻羊,九隻蹲在羊圈,一隻蹲在豬圈,請打一成語。」

朱達常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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