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錄 作者的話

昧主賢佞不辨,智愚不分;昏主剛愎偏執,拒納孤行;明主知人善任,御下有術,進賢退不肖,興利除弊,而有創造,而有昌大。君明臣賢,家國之幸。

晏青/文

綜上所述,明之亡,既有天地時運之緣,又有崇禎自身痼疾之因。清兵叩關為腹背之疾,義軍四起為臟腑之疾,旱蝗瘟疫為邪侵之疾,剛疑失當為心智之疾。有此四疾,無可救藥。

史載,中國曆朝歷代帝王,批閱奏章最多者,清雍正第一,明崇禎第二。《明史》贊曰:「帝承神、熹之後,慨然有為。即位之初,沉機獨斷,刈除奸逆,天下想望治平。惜乎大勢已傾,積習難挽。在廷則門戶糾紛,疆場則將驕卒惰。兵荒四告,流寇蔓延。遂至潰爛而莫可救,可謂不幸也已。然在位十有七年,不邇聲色,憂勤惕厲,殫心治理。臨朝浩嘆,慨然思得非常之材,而用匪其人,益以僨事。乃複信任宦官,布列要地,舉措失當,制置乖方,祚訖運移,身罹禍變,豈非氣數使然哉。」

雲條無復剩根芽,

余以為崇禎之亡,原因有五。

神宗中期始,災害頻仍,以旱為主,各地交替,陝閩尤甚,凡四十年,至崇禎早已國疲民羸。國家無儲糧,溝渠多餓殍,樹皮盡而食土,饑民易子相啖。將惰卒衰,軍心渙散,已成固結。崇禎末年又蝗災、鼠疫大行,赤地千里,草葉不存,人口銳減,秩序大亂。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潭蛟龍生焉,山壑聚扯旗之眾,眾有干天之怒,朝廷少野戰之兵,兵無縛雞之力。如何回天?此其一。

萬曆名相張居正自高珙、徐階、嚴嵩後大權獨攬,其為能臣賢相,故天下大治,但乏身後之慮。其死,朝無重臣,神宗不理朝,官場漸植私黨,以同鄉分,以裙帶分,以師承分,日滋茂盛,遂成樹大根深。黨派為重,朝政為輕。雖有東林赴大義者,亦是排斥異己。官吏攀親結黨,貪腐蔓延,不思國事日非,只知盤剝百姓。冰凍三尺,積重難返,安得不亡?此其二。

崇禎即位之前,只見宮闈齷齪兇險,視黨爭為爭權奪利,視朝臣非寡廉鮮恥即陵谷心術,而成多疑之心;無名師指點歷史得失,啟迪智慧,培基鑄根,亦不見國家旅弱民艱,而少胸中經緯。雖居深宮而惟謹,不言事而自安,但疑而好斷之性已成。即位既幼,未經歷練,而掌天下,始知朝無能吏,野少稼禾,國運日壞,危機四伏,而措手不及。對大臣因給其權而疑其心,終不逃或逐或貶或殺,對內官因其唯奉唯謹而親信,終至小人趨而賢者避。崇禎朝共撤換大學士五十人,兵部尚書十四人,殺或逼殺督師、總督十一人,尚書五人,巡撫十二人。朝無忠臣勇將幹吏,黃鐘毀金甌碎,不亡何待?此其三。

神宗不理朝亦不放權,至群臣無首,各攀虯枝,分庭抗禮,政出多門而不能一統,國家治理能力日蹇;熹宗不理朝全放權,至太阿位移,九鼎淪遷,乾坤翻覆,民無倚靠,數萬太監自成朝廷,國政大亂;思宗理朝任權而不放,任而疑,疑而削,用之不專,更迭繁複,徒耗精力而國祚日衰,又復委信太監,自毀長城。神宗無行,光宗無壽,熹宗無狀,思宗無術,五十五年忽張忽弛,時更時迭,大勢去矣,國不堪變,民不堪亂,朝廷威信蕩然無存,焉能不敗?此其四。

崇禎恨黨爭而不能制衡,不威;好輕斷而不辨忠奸,不智;盼大治而胸無城府,不才;思良將而不識忠臣,不明;濫威刑而寡恩義,不仁;輕諾而背,不信。如《明史》所批:「性多疑而任察,好剛而尚氣。任察則苛刻寡恩,尚氣則急劇失措。」時至勢至,即為亡國之君。此其五。

「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聖人不以獨見為明。」千古要義,今亦如是。

明之亡,崇禎自結「朕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雖史論毀譽大異,但李自成、康熙皆持此論。李自成說:「君非甚暗,孤立而煬灶恆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賂通公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神,閭左之脂膏殆盡。」贊之最盛,莫過康熙:「明代諸帝,乾綱獨斷,而權奸不敢上侵。統論一代規模,漢唐迄宋,皆不及也。」「崇禎之誅鋤宦官,極為善政。但謂明之亡於太監,則朕殊不以為然。明末朋黨紛爭,在廷諸臣,置封疆社稷於度外,惟以門戶勝負為念。不待智者,知其必亡。乃以國祚之顛覆盡委罪於太監耶?」

無論君主、憲政、共和,為上者個人才氣、品質至關重要。

上一章目錄+書簽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