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崇禎再次起用太監

周延儒、何如寵主持會試入闈,溫體仁暫代行首輔之責。等周延儒出闈,卻發現朝堂之上形勢大變:錢象坤、王永光、梁廷棟連串罷職。

溫體仁同鄉閔洪學接替王永光任吏部尚書,原南京刑部尚書熊明遇接梁廷棟任兵部尚書。朝臣都知道錢、王二人附周不附溫,錢象坤因周延儒是首輔而聽命於他,王永光自錢謙益一案與溫體仁結了仇。

梁廷棟雖與溫體仁無仇,還一起害死了袁崇煥,但溫體仁知道梁廷棟害袁崇煥是因夙怨,早在周延儒入閣前梁廷棟就已黨附於周,心在周而不在溫。明擺著,這三人去職是溫體仁鼓搗的。

才觀察了三兩日,周延儒就看明白了,自己雖還是首輔,但已是孤掌難鳴。王永光歷仕最久,又掌吏部,京官、外放官多是他的門生。梁廷棟掌兵部,己巳之變後新任的邊臣又多是他的舉薦。這二人一走,這些見風使舵的傢伙立刻就去巴結溫體仁。而溫體仁已是樹大難撼,要想扳倒他已是不可能。周延儒差點把自己腮幫子咬癟了。思來想去,決定與溫體仁攤牌,看看他究竟是何心肺。如果是覬覦首輔之位,就讓了與他,反正已是難有作為,而且事事都會有人出來作梗,若被其抓住把柄,必被置於死地。蜂蠆入懷,解衣去之,不若先隱鱗藏羽,推位讓國,搜羅其劣跡,待他聖眷衰了,再殺他回馬一槍。

轉天晚飯後,周延儒找上門去,不想溫體仁熱情接待了他,吩咐重新擺上酒饌,周延儒忙阻止道:「延儒是不請自來,也用過飯了,溫大人不必客氣。」

「哪兒的話,下官早想能與首輔大人一敘,只是苦於沒有機會。今日大人親自登門,下官怎能放過?雖是用過飯了,也不妨小酌一杯。」說著硬拉他入了座。

周延儒推開面前斟滿酒的杯子,說道:「延儒正是喝了酒,才壯了膽子登門造訪的。」然後就單刀直入,「延儒只是想問溫大人一事。延儒那邊奉旨入闈,溫大人這裡便來個犁庭掃穴,究竟出了何事?」

「下官知道首輔大人必有此一問,大人誤會了,請聽下官從頭道來。」溫體仁舉杯示意,見周延儒不動,便自飲盡,向後一靠,「大人入闈的當天,給事中葛應斗就疏糾御史袁宏勛和錦衣衛張道浚,說袁宏勛得參將胡宗明銀三千兩,以囑梁廷棟,又得主事趙建極銀一千七百兩,以囑王永光,謀取進身,說張道浚助呂純如翻案。

「不想第二天梁廷棟就上疏,明言確有其事,並交上賄金,又說袁宏勛、張道浚日夜入永光之幕,夤為奸利。聖上便下旨,把袁宏勛、張道浚、胡宗明、趙建極都革了職,由此永光與廷棟結怨。未幾給事中吳執御又疏論永光誨貪崇墨,不可以表率群僚,永光便上疏請告回籍。不想又殺出個行人司副水佳允悍然操戈,替永光抱不平,直攻廷棟。偏是水佳允疏分給錢象坤票擬,象坤是廷棟的房師,自然左袒廷棟,被水佳允抓住把柄,再疏揭之。就這樣,都被皇上趕走了。」

周延儒將信將疑:「梁廷棟與王永光素無糾葛,為何要攻他?」

「大人這還不明白?」溫體仁冷冷一笑,「國家多難,內有悍盜,外有強虜,有幾個兵部尚書是做得長久的?他是覬覦吏部,一來為眾吏之長,二來免將來之災。」

周延儒也冷冷一笑:「我與康侯在闈子里,將他三人免職的票擬自然是你的事嘍。梁廷棟想做吏部,溫大人是不是想做首揆?」

溫體仁倏地站起,雙手連擺:「大人千萬不要誤會,更不要聽信讒言!聖上震怒,下官也是勉為其難,奉旨行事而已。下官絕無任何奢望,能盡職盡責,為聖上和首輔大人分憂,便很知足了。」

周延儒再冷笑一聲:「溫大人,你說,聖上為何不經會推,便指你我二人入閣?」

溫體仁坐下:「當時是非常時期。」

「錯!如果會推,你我誰也入不了閣!就是因為我倆不植黨,無親疏,才得聖寵。而如今啖溫大人狐涎的大官小吏滿朝都是。聖上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好自為之吧!」周延儒說完端起酒杯仰脖灌下,一抱拳,「告辭了!」

「大人留步!」

周延儒停住腳道:「溫大人還有話說?」

溫體仁一笑:「此次會試,大人取了張溥等復社成員二十二人。自今而後,朝堂之上,怕都是大人門生了。」

復社是繼東林而起的民間文人社團,盟主張溥在蘇州創立應社,團結吳中有識文人,發憤之作多指宦官、貪官;二十七歲入太學,又與北京文人結成燕台社,作檄文發閹黨之罪;後來發起召集了尹山大會,倡導興復古學,合大江南北文人社團為復社,其文多涉國家政事和民族興亡。周延儒當然明白溫體仁是指他借會試行私植黨,冷冷一笑:「溫大人這話可有大不敬之嫌啊,那可都是天子門生。瞿式耜、文震孟等朝臣也都是復社中堅,難道也是延儒門生?」

溫體仁擺擺手:「當然都是天子門生。下官留大人,是還有一事須與大人商議,大人請書房坐。」溫體仁將周延儒延至書房,向外大聲道,「上茶!」待周延儒坐下,便道,「自聖上下詔求言以來,求來的那些『言』都說聖上嚴刑峻法,苛待朝臣。這些『言』惱了聖上,認為這幫朝臣與自己離心離德,便又派出內臣監軍了!」

周延儒大驚:「內臣監軍?這、這……」他想說這豈不又要弄出魏忠賢來!但立刻意識到這話不能對溫體仁說,「派了哪些內臣監軍?」

「先是兩日五派,隨後又一日四遣,大人稍待。」溫體仁起身走到書櫃前,抽出一張紙遞給周延儒。

延儒接過細看:乾清宮太監馮元升查核軍隊編製及餉額,乾清宮管事太監王應朝監山海關、寧遠軍,乾清宮牌子太監張國元監薊鎮東協,乾清宮太監王之心監薊鎮中協,乾清宮太監鄧希詔監薊鎮西協,乾清宮牌子太監王坤監宣府軍,乾清宮太監劉文忠監大同軍,乾清宮太監劉允中監山西軍,乾清宮太監李茂奇監陝西軍,監視各鎮糧餉兵馬及邊牆撫賞事宜,乾清宮管事太監唐文征提督京營戎政,司禮監太監張彝憲任戶、工二部總理。

「乾清宮、乾清宮,」周延儒念叨了兩句,問道,「朝堂之上就沒人說話么?」

「當然有!殷鑒不遠,如此下去,豈不要重蹈覆轍?一連串的抗疏遞了進來,下官雖然想到聖上此舉會遭反對,但也沒想到會如此激烈,就連六科給事中宋可久、馮元飈、宋鳴梧等十餘名六七品小官也紛紛上疏論諫。工部右侍郎高宏圖新官上任,張彝憲約見他,他恥與宦官共坐,拒絕會晤,隨後就上疏。」溫體仁起身從書案上拿起幾份奏疏抄本,找出一份遞給周延儒。周延儒打開一目十行揀主要的看下去:

工部本有公署,尚書居中,侍郎旁列。而今內臣張彝憲奉命總理戶、工二部,位居尚書之上,不亦辱朝廷而褻國體乎?臣今為侍郎,副尚書而非副內臣。國家大體,臣不容不慎。

等周延儒看完,溫體仁又道:「隨後管盔甲主事孫肇興也上疏糾劾張彝憲,巡撫御史胡良機上疏彈劾王坤,聖上不理,高宏圖竟連上七疏引疾求去,惹得聖上大怒,責他無人臣禮,將高宏圖、孫肇興削籍,胡良機降職。本以為殺一儆百立見成效,不想給事中魏呈潤又上疏為胡良機喊冤。聖上將魏呈潤罷職,卻接著又來了南京禮部主事周鑣更大膽,為高宏圖、孫肇興,胡良機、魏呈潤四個人喊冤。」溫體仁又揀出兩份遞過去。周延儒又眼中了了、心中匆匆地看下去。魏呈潤說:

胡良機在先朝因糾逆而遭削籍,是個良臣。我國家設立御史巡九邊,職卑而任巨。今日即使有罪,還有回道考核之法在。如今邊事日壞,病在十羊九牧。既有將帥,又有監司;既有督撫、巡方,又有監視。一宦出,增一官擾,中貴之威,又復十倍。御史偶獲戾,便遭嚴懲,誰還以國事為己任?他日九邊聲息,監視善惡,陛下還能從何聞之?

周鑣說:

內臣用易而撤難,此從來之通患。聖上因內臣而疑廷臣之事屢見,用廷臣而疑內臣之事未見。如用張彝憲而斥退高宏圖、孫肇興,用王坤而處分胡良機、魏呈潤。尤可嘆息者,每讀邸報,大半都是內侍奏報。從此以後,草菅臣子,穢褻天言,只徇中貴之心,將不知所極!

看周延儒合上本子,溫體仁道:「聖上怒不可遏,立馬將周鑣削籍。看來聖上是下決心誰上疏勸諫就罷誰,來一個罷一個。」

周延儒明白了,溫體仁是示意他不要勸諫。他沒想明白的是,溫體仁是好意,還是歹意?

殿試結束,士子們陸續離開皇極殿。周延儒和何如寵匆匆瀏覽了一遍試卷,就捧了卷子奔了平台。崇禎已在這裡等候多時了。二人進來,卻見溫體仁在側。二人行了禮,遞上卷子。崇禎接過卷子卻沒馬上看,推置一旁:「這些卷子二卿都閱了?」

「臣等知道陛下在等,只是一目十行略看了看。」周延儒答。

「畢竟還是看了。依二卿看,頭名是誰?」

二人互看了看,還是周延儒作答:「一甲之內是聖上欽點,臣等不敢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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